第1119章 油状元(1/2)
周胜跟着娘往家走,脚底下的土路被晒得发烫,刚割完的麦茬扎得鞋底痒痒的。娘手里攥着那个装菜籽油的罐子,走几步就低头闻闻,嘴角抿着笑:“这油香得邪乎,比咱村榨油坊的浓多了。”
“胡大叔榨油的手艺是祖传的,”周胜帮娘托着罐子底,“他说榨油得用新收的菜籽,炒的时候火候差一点都不行,炒老了发苦,炒嫩了出油少。”
娘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周胜额头的汗:“你在那边受累了吧?看这黑的,比家里的驴打滚还黑。”
周胜嘿嘿笑:“不累!胡小满比我还能折腾,昨天还爬树掏鸟窝,被胡大婶追得绕着油坊跑了三圈。”
正说着,村头的二柱子骑着自行车从对面过来,车后座绑着个大竹筐,里面装着刚摘的黄瓜。“胜哥回来啦?”他捏着车铃叮铃铃响,“听说你在油坊混得风生水起,连胡家村的人都认识你了?”
“瞎混呗。”周胜挠挠头。
二柱子刹车时差点摔了,稳住车把说:“啥叫瞎混?俺娘昨天还说呢,你能让胡家大叔掏家底帮狗剩,这本事一般人没有。”他压低声音,“听说你还帮着讨媳妇?啥时候给俺也留意留意?”
娘在旁边笑:“这孩子,嘴里没个正经。”
二柱子也不害臊,蹬着车子喊:“俺说真的!胜哥回油坊捎个话,就说二柱子愿意用两袋新麦换个好姑娘!”
看着二柱子歪歪扭扭骑远了,娘叹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啥都敢说。”又转头对周胜,“不过话说回来,胡家婶子说的那姑娘,你真不想看看?听说是邻村木匠家的,手巧得很,会绣鸳鸯呢。”
周胜脸一红,加快脚步往家赶:“娘!说这个干啥!”
家里的土坯房还是老样子,院墙上的牵牛花爬了半面墙,爹生前种的那棵石榴树结了满枝的青果子。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喊了声:“老头子,胜儿回来了!”喊完又自己笑了,“忘了你爹走得早了。”
周胜心里一酸,赶紧接过娘手里的油罐子:“娘,我给您炖个鸡蛋羹吧,用胡大叔给的新油。”
“别忙活了,”娘拉他坐在炕沿,“我给你留了腊肉,昨天刚蒸好的。”她打开炕头的木箱,拿出个油布包,里面的腊肉泛着油光,肥瘦相间,“你三姑托人捎来的,说让你补补。”
周胜咬了一大口,咸香的滋味混着肉香在嘴里散开,突然想起胡小满啃腊肉时嘴角流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娘,下次我带胡小满来,那小子能把骨头都嚼碎了。”
“带呗,”娘往他碗里夹了块肥肉,“多带几个人来,咱家的新麦快收了,请他们吃麦仁粥。”
正说着,院门口探进来个脑袋,是隔壁的王奶奶,手里挎着个竹篮:“胜儿娘,听说胜儿回来了?”
“快进来坐,王婶。”娘赶紧起身招呼。
王奶奶把篮子往桌上一放,里面是几个圆滚滚的菜团子:“刚蒸的,玉米面掺了苋菜,你们尝尝。”她眯着眼睛打量周胜,“这孩子长壮实了,比上次见高了半头。”
周胜刚想说谢谢,王奶奶又说:“听说你在油坊帮了狗剩?那孩子昨儿还跟我念叨,说要给你磕三个响头呢。”
“都是乡里乡亲的,应该的。”周胜挠挠头。
王奶奶拍着大腿:“可不是嘛!咱村就缺你这样的后生!不像有的人家,鸡下了个双黄蛋都藏着掖着。”她压低声音,“前儿村西头的老刘家,为了半袋麦子跟他兄弟吵了架,现在见面都不说话呢。”
娘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吃晚饭时,周胜帮娘烧火,灶膛里的火苗舔着柴禾,映得他脸红彤彤的。娘在灶台前烙饼,面团在她手里转着圈,“啪”地甩在面板上,声音脆生生的。
“胜儿,”娘突然开口,“你爹走那年,你才这么高。”她比划着到腰的位置,“那时候你总问,爹是不是躲在麦垛里跟你玩捉迷藏,我没敢告诉你……”
周胜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娘,我早知道了。”
“知道就好,”娘把烙好的饼摞在盘子里,“人活着,不就图个热热闹闹吗?你在油坊能有个照应,娘就放心了。”她拿起块饼,抹了层胡大叔给的菜籽油,递过来,“快吃,凉了就不酥了。”
饼皮酥脆,咬下去“咔嚓”一声,油香混着面香直往鼻子里钻。周胜吃得正香,院门外突然传来狗叫声,紧接着是二柱子的喊声:“胜哥!快出来!狗剩他爹醒了!”
周胜和娘赶紧跑出去,只见狗剩背着他爹,后面跟着个郎中,满头大汗地往这边赶。“郎中说……说再晚一步就……”狗剩说着说着哭了,“俺爹说想见见你,谢你那笔钱。”
狗剩爹虚弱地睁开眼,抓着周胜的手:“好后生……俺家……俺家那两亩地……收了麦就卖了,先还你钱……”
“叔,您先养好身子!”周胜赶紧按住他的手,“钱的事不急!”
娘在旁边说:“先把人扶到炕上去,我熬点米汤。”
郎中摸了摸狗剩爹的脉,点点头:“还好,气顺过来了。不过得静养,别再劳神。”
等把人安顿好,天已经黑透了。周胜帮着狗剩把郎中送出门,回来时见娘在给狗剩爹喂米汤,狗剩蹲在墙角抽鼻子。
“胜哥,”狗剩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俺以后跟你去油坊干活吧?俺有力气,啥脏活累活都能做,不用工钱,管饭就行!”
周胜刚想说话,院门外又热闹起来,胡小满的声音穿透夜色闯进来:“周哥!俺跟胡大叔来送新榨的芝麻油!”
娘赶紧擦了擦手出去迎:“这孩子,咋跑这么远的路?”
周胜出去一看,胡小满正从牛车上往下搬油桶,胡大叔牵着牛,手里还拎着个布包。“俺们听二柱子说你回家了,”胡大叔把布包递给周胜,“你娘不是爱做饼吗?这是新磨的芝麻粉,撒在饼上香得很。”
胡小满凑到周胜身边,偷偷说:“周哥,胡大婶给你娘做了双布鞋,藏在油桶后面呢,说是软底的,走路不硌脚。”
周胜心里一暖,刚要道谢,胡大叔已经撸起袖子:“听说狗剩爹醒了?俺懂点推拿,让俺看看?”
狗剩爹在里屋听见动静,挣扎着要起来:“是胡师傅吗?大老远麻烦你……”
“躺好!”胡大叔板起脸,走到炕边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俺这手法可是祖传的,弄疼了别喊。”他的手在狗剩爹后背按了按,突然发力,只听“咔哒”一声,狗剩爹闷哼了一声,随后长长舒了口气。
“舒服……舒服多了!”狗剩爹眼睛亮了,“胡师傅这手艺,比镇上的郎中厉害!”
胡大叔得意地挑挑眉:“那是,当年俺爹靠这手艺,在县城挣过一个银元呢。”
娘在灶房烙了新饼,撒上芝麻粉,香气飘了满院。胡小满抱着个饼啃得满脸都是粉,含糊不清地说:“周哥,胡大婶让俺问你,啥时候回油坊?新收的菜籽堆了半院,就等你回来榨呢。”
“过两天就回,”周胜咬了口饼,芝麻的香混着面香,比城里卖的点心还好吃,“带狗剩一起去,他想跟着学榨油。”
胡大叔点点头:“正好缺个翻菜籽的,这小子看着结实,是把干活的好手。”
狗剩在旁边听得直搓手,眼泪差点掉下来:“俺……俺一定好好学!”
第二天一早,周胜带着狗剩去地里割麦。金黄的麦子齐腰深,风吹过像片浪,割麦刀“唰唰”地响,麦秆倒地的声音里混着两人的喘息。
“胜哥,俺以前总觉得割麦最累,”狗剩抹了把汗,手里的刀却没停,“听俺爹说,你在油坊一天榨几十斤油,胳膊不酸吗?”
“习惯就好,”周胜直起腰捶了捶后背,“胡大叔说,干活跟割麦一样,得找巧劲,光用蛮力早晚累垮。”他演示着把麦秆拢成捆,“你看,这样捆紧了,搬运的时候就不会散,榨油也一样,菜籽炒得匀,出油才多。”
狗剩学着他的样子捆麦,笨手笨脚的,麦秆散了一地。“俺咋这么笨……”他有点泄气。
“俺刚开始也这样,”周胜捡起散麦重新捆,“胡小满第一次倒油,洒了半桶,被胡大婶追着打了三圈油坊。”
狗剩忍不住笑了:“那他现在……”
“现在能闭着眼倒油,一滴不洒。”周胜拍了拍他的肩膀,“谁都有笨的时候,练着练着就灵了。”
割到晌午,两人坐在麦垛上歇脚,周胜从怀里掏出个饼,是娘早上塞给他的,还带着温度。“尝尝,胡大婶做的芝麻饼。”
狗剩咬了一大口,眼睛突然红了:“胜哥,俺爹说……要是俺娘还在,肯定也会给俺做这样的饼。”
周胜心里一动,把剩下的半块饼递给他:“以后想吃,让胡大婶给你做,她最疼嘴馋的小子。”
狗剩点点头,把饼嚼得很慢,像是怕吃太快就没了。
傍晚收工回家,远远看见胡小满在院门口跟娘说话,手里比划着什么,娘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周胜走近了才听见,胡小满在说油坊新养的那只母鸡,昨天第一次下蛋,比鸽子蛋还小,胡大婶却当宝贝似的收在瓷罐里,说要留着给周胜做蛋羹。
“俺娘说那蛋得攒着,等周哥回来吃。”胡小满看见周胜,蹦起来招手,“周哥,胡大叔把榨油机修好了,说是能多榨出两成油,就等你回去试呢!”
娘拉着胡小满的手:“这孩子,跑这么远不觉得累?快进屋喝碗绿豆汤,解暑。”
胡小满眼珠一转,凑到周胜耳边:“周哥,俺偷偷给你带了个好东西。”他从兜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只用油纸包着的烤麻雀,油光锃亮的,“胡大叔用新榨的油炸的,香得很!”
周胜刚要接,就被娘拍了下手:“小孩子家吃这些干啥?快拿回去给胡小满自己吃。”又转向胡小满,“下次不许掏鸟窝了,鸟儿多可怜。”
胡小满吐了吐舌头,赶紧把麻雀藏回兜里:“俺知道了,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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