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书生李文奇遇记》(2/2)
话音刚落,柳如烟脸上血色(尽管那只是幻象)瞬间褪去,随即又浮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狂喜的红晕。她伸出冰冷的手,搭在李文的手上。刹那间,李文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灵魂仿佛要被撕裂抽出。他眼前发黑,耳边充斥着柳如烟凄迷的笑声和哀怨的歌声。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李文紧握着那枚梅花银簪,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将银簪狠狠刺入自己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银簪和香炉之中。他以血为引,以身为祭,对着柳如烟的鬼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柳如烟!我应你为夫,此血为聘!但你若敢伤我好友分毫,或再害无辜,我即便魂飞魄散,化为厉鬼,也必寻你索命!我李文,非你报复世人的工具!我应你,是因怜你之苦,而非畏你之威!”
这充满血性与正气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柳如烟的识海。她鬼魂猛地一震,搭在李文手上的冰寒之气竟出现了一丝凝滞。她低头看着那滴落在银簪上的、温热的鲜血,又抬头看向李文因失血和痛苦而苍白却无比坚毅的脸。那眼神,没有恐惧,没有屈服,只有一种悲悯与决绝。
“你……你竟……”柳如烟的声音颤抖了,怨毒之气如潮水般退去。她看着那枚被李文鲜血浸染的梅花簪,仿佛看到了百年前那个雨夜,自己将簪子紧握在手,却等不到心上人的援手。而眼前这个书生,明知是死,却以血为誓,以命相搏,只为一个“应”字,只为守护他人。
“你……不是他……”柳如烟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你……为何?”
“因世间有情,亦有义。”李文强忍剧痛,喘息道,“你之苦,我怜之。然以怨报怨,永无解脱。你若真愿我为夫,便应放下怨恨,随我诵经,求得超脱。这才是真正的‘夫’之诺,而非以怨念相缚。”
柳如烟的鬼魂剧烈地波动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看着李文掌心的血,看着王刚焦急担忧的脸,听着那断续却坚定的《往生咒》。百年的怨恨与孤独,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属于那个负心汉的、带着温度的“应”与“义”所冲击。她生前渴望的,不正是一个能为她担当、能为她赴死的夫婿吗?而那个懦弱的人没有做到,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书生,却以血践行。
“我……我……”柳如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那凄厉的鬼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伤与释然。她最后看了一眼李文,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感激,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对真正情义的向往。
“多谢……夫君……”她轻声道,声音如风中残烛,随即化作一缕轻烟,袅袅上升。那枚沾血的梅花簪“叮”一声落在香炉边,锈迹竟似褪去几分,露出底下一点温润的银光。香炉中的安魂香,也由黑转青,散发出淡淡的、安宁的梅香。
李文眼前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三日后,李文在病榻上醒来。掌心的伤口深可见骨,需休养许久。王刚告知,自那夜之后,青云书院再无异象,那股幽香与寒意彻底消失。地方志中关于柳家女鬼的记载,也莫名地多了一行小字:“清雍正年间,有书生李文,以血为誓,感化厉鬼,柳氏怨魂终得超度,书院自此清宁。”
李文伤愈后,将那枚梅花簪用锦缎仔细包裹,安葬于城东一处向阳的山坡,并立一小碑,上书“柳氏如烟之墓”。他依旧每日在书院苦读,只是夜深时,偶尔会抬头望月,想起那个凄美的夜晚,想起那声“夫君”,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以为此事已了。然而,就在他准备参加秋试的前一晚,他于灯下温书,倦意袭来,伏案小憩。朦胧中,似乎又闻到那股熟悉的、带着梅香的幽香。他警觉地抬头,却并未见到白衣女鬼,只见案头那本他日日研读的《春秋》书页无风自动,最终停在某一页。
李文定睛看去,那一页上,赫然写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而在书页的空白处,多了一行娟秀却虚幻的墨迹,仿佛由烟雾写成:
“夫君之义,如烟永志。前路漫漫,当以义行。莫忘初心,方得始终。”
墨迹一闪,随即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
李文怔怔地看着那页书,良久,他缓缓合上书卷,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如水,静静洒落,再无半分寒意。他轻轻抚摸着掌心那道深深的伤疤,那不仅是与女鬼搏斗的印记,更像是一枚无形的印章,烙印着他曾以血与义,叩问过生死与执念的边界。
他忽然明白,那女鬼柳如烟,或许并未完全消散。她以这种方式留下箴言,是报恩,也是警醒。她将自己扭曲的执念,最终化作了一缕守护的清风,萦绕在他追求功名的漫漫长路上,提醒他:纵然身在名利场,亦不可失却心中的“义”字。
从此,李文更加勤勉,但心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担当。他最终金榜题名,步入仕途,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常以“莫忘初心”自勉。而那枚梅花银簪,他始终带在身边,从不佩戴,只在夜深人静时取出,对着月光默默凝视。
他知道,那月光下,或许有一双清澈的、不再怨毒的眼睛,正温柔地注视着他,守护着他,也监督着他,让他永远记得,那个以血为誓、以义感鬼的夜晚,以及那句来自幽冥的、关于“初心”的永恒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