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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查证与圆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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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余音绕梁。

方才还剑拔弩张、恨不得以头抢地死谏的老臣们,此刻竟集体失语,面上愤怒渐消,转为一种混杂着震撼、羞愧、以及难以言喻的激动神情。

辜玑捂着胸口,老脸通红,嘴唇哆嗦着,想再反驳些什么,却发现任何引经据典在这四句面前都显得苍白狭隘。

最终,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为万世开太平……这,这竟是女子能说出的话?……”

语气中再无指责,只剩难以置信的茫然。

御座之上,皇帝李诵苍白病态的脸上也罕见地涌上一抹激动的潮红。

他身体前倾,胸腔剧烈起伏,眼中爆发出近乎狂热的光彩,“刘卿……此言,当悬于国子监,刻于弘文馆!令天下读书人日日诵读,以此为志!”

刘绰赶忙解释道:“陛下,其实,这四句话是凤翔府郿县横渠镇一位名叫张载的老先生所言。臣不过是......在关中巡查冰务时有幸听闻,铭记于心,今日转述于朝堂之上罢了。”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惊疑不定的低哗。

“张载?”

“横渠镇?”

“凤翔府确有郿县,横渠镇……从未听说过,那是什么地方?”

“此为何人?竟有如此胸襟见识?”

“凤翔府有此等大贤,为何从未听说过?”

方才被四句宏愿震撼得无地自容、又对刘绰生出无限钦佩的众臣,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一部分老成持重、笃信学问必有渊源的臣工,比如辜玑,虽依旧气血不畅,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喘息着追问:“张载?此人现居何处?师从何人?有何着作?能出此振聋发聩之言,绝非寂寂无名之辈!郡主可能请其出山,入长安讲学?不不不,若他肯出山,这礼部尚书的位置合该张先生来坐!”

他语气急切,刘绰方才所言若真是出自某位隐逸大儒,那他方才的激烈反对似乎……也能稍稍挽回些颜面。

另一些人,尤其是那些本就对刘绰的才学抱有疑虑或嫉妒的,暗自松了口气,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原来是听来的……”

“我就说嘛,她一女子,纵然聪慧,焉能凭空悟得此等境界?”

“如此说来,她不过是传声之人,其本身学问,未必……”

“此等境界岂是她一介女子能领悟到的?”

“待张先生入京,可定要好生请教一番!”

刘绰不想欺世盗名,却也不想当众犯下欺君之罪。

这帮人听到了如此具体的人名和地点,定要派人去查访的。

她早就想好了,要将锅甩到关中饥荒案这笔糊涂账上。

死了那么多人,谁分得清谁是谁?

真要露底时,大不了就说,张载说话有口音,她也只是跟人家偶遇闲聊,其实也不确定究竟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是一年半载的载还是栽花的栽呗。

再不行,她就说自己那时遇到的或许是仙人。反正这年头,民间动不动就会传出几个山中遇仙的有趣故事。

面对众人的追问,她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与悲悯。

她微微垂眸,声音沉痛:“关中饥荒惨烈,待我后来再派人去横渠镇寻访时,才得知……张先生及其家小,已不幸殁于那场饥荒了。其着作……想必也未能留存于世。或许,这正是天妒英才吧。”

“殁了?!”

“死于饥荒?!”

“这……苍天无眼!何其痛惜!”

惊呼声、叹息声瞬间充斥大殿。

所有人都沉浸在对一位“天妒英才”、“怀才不遇”、“不幸湮没于苦难”的绝世大贤的无限惋惜与追思中!

皇帝李诵闻言,亦是猛地一怔,喃喃道:“竟……竟如此……朕之过……朕之过啊……”

杜佑看着刘绰却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清楚这个小姑娘了。

郑相告了病假,贾耽不想掺和革新派的事,也躲了清闲。

他因为兼任度支盐铁使,不得不被革新派裹挟着,在中书门下主持工作。

横渠四句,他比众臣都先一步听到。作者是张载的信息自然也最早得到。

他早就已经派人去横渠镇探查过了。

原本只是想为此等大贤刻碑立传,却不曾想前去查探的人回报说,他们已经将镇上所有姓张的或是姓章的都查了个底掉,同音不同字的自然也没有放过。

但刘绰所描述的那位大贤,根本就不存在。

他不明白,这小女娘为什么不肯承认这振聋发聩的四句就是她自己所思所为。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胡诌一位横渠先生出来顶包。

不管刘绰出于什么目的不肯承认,他都愿意成全她。

小小年纪就懂得收敛锋芒,真是后生可畏!

他出列朗声道:“陛下!虽张先生不幸蒙难,然其精神不灭!此四句真言,经由明慧郡主之口,得以昭示天下,此乃不幸中之万幸,亦是郡主之大功!若非郡主心怀天下,铭记贤言,并于今日宣之于朝堂,此等足以照耀千秋的箴言,只怕真要随张先生一同埋没于黄土了!郡主之功,不在创立,而在存续、弘扬!其功至伟!”

刘绰面皮抽了抽,心想:杜相,倒也不必吹成这样。我听着怪不好意思的,咱就是说。

太子李纯立时便跟上:“杜相所言极是!张先生乃隐逸之贤,明慧郡主乃弘道之人!二者皆功不可没!如今四句既出,便当属于天下读书人!张先生已然仙去,郡主却能不掠人之美,坦然道出渊源,此等品德,何其可贵!”

东宫太子亲自下场定调子,这下,风向彻底定了。

刘绰的形象非但没有因“非其原创”而受损,反而更加高大光辉!

她不再是那个“惊才绝艳到令人恐惧”的异数,而是一个“有幸得聆圣贤遗音、并甘冒奇险将其发扬光大”的“弘道者”和“传承人”!

她有着发现珍宝的眼光和运气,更有着不贪天之功的品德!

那些刚刚生出“不过如此”念头的人,顿时羞愧不已。

是啊,即便是听来的,能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不欺世盗名,将泼天名利荣耀据为己有,可见刘绰是个何等坦荡之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做出居心叵测、祸乱朝纲的事情来?

皇帝李诵深吸一口气,眼中哀恸与激赏交织,他看向刘绰的目光更加柔和与器重:“刘卿……你不仅有心,更有德!张先生若泉下有知,亦当欣慰。传朕旨意:追赠张载先生为国子监博士,赐谥号‘文贞’。令凤翔府于横渠镇立碑纪念,镌刻此四句,以彰其学。刘绰弘道有功,赐金百两,帛五十匹!”

“陛下圣明!”

众臣齐齐躬身,这一次,心服口服。

出宫的时候,刘绰紧紧跟在李吉甫和刘坤的后面,生怕自己会被宫外的学子们围攻。

宫城外,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黑压压的人群。

不久前还喧闹着要“清君侧、黜妖女”的国子监、弘文馆学子们,脸上的愤懑不甘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庄严肃穆。

学子们个个伸长脖子,眼神热切地望向宫门方向,只求能亲眼目睹说出这旷世名言的女子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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