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鞋底藏着火星车票,也藏着三十七个名字(2/2)
他没多说,只是缓缓弯下腰,褪下那双磨损得厉害的军靴,鞋头和鞋跟处都泛着岁月和远征留下的白。
周建国接过靴子,手上一沉,这重量,可不只是皮革和橡胶。
他熟练地掀开鞋垫,手指轻轻一触,指腹便感受到了内底那粗粝的刻痕。
一行小字,像用钝刀刻下,带着股倔强的力道:“她喊过我三次”。
周建国心里一动,没问是谁,也没问为什么。
他只是默默拿起那卷靛蓝棉线,那可是阿阮用碑前野花染的,永不褪色。
锥子精准地沿着刻痕游走,靛蓝的线如细密的触须,一点点覆盖住那些沧桑的字迹。
说来也怪,随着每一针的深入,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刻痕,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像被唤醒了一般,在靛蓝线的衬托下,竟奇迹般地变得更加清晰、深刻,仿佛被赋予了灵魂。
周建国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这可真是个“修复”的最高境界,不是抹去,而是让记忆更鲜活。
杜卡奥静静地看着,眼神从最初的复杂渐渐变得平静。
当周建国递还靴子时,他接过来,穿上,脚底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试着走了两步,那种沉甸甸的疲惫似乎被卸去了大半,步伐果然比来时稳了三分,每一步都像是找到了新的节奏。
他没再多言,只是朝周建国点了点头,转身,融入渐浓的晨光之中。
周建国目送着杜卡奥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慢悠悠地低头收拾摊位。
手触及修鞋箱底时,他忽然一顿。
那张原本“不见踪影”的火星车票,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泛黄的纸面依旧。
然而,奇妙的是,背面赫然多了三十七个靛蓝的小点,它们彼此相连,竟然排成了一个清晰的北斗七星形状。
他抬手,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串陌生的“星轨”,仿佛能感受到某种遥远的召唤。
凌晨三点,夜色沉得像块浸透了血的黑布。
林晚家的厨房,油灯的光晕像一团摇摇欲坠的橘色灵魂,勉强驱散着笼罩一切的黏腻黑暗。
她双手陷在面团里,指节因为用力揉搓而泛着不自然的白,面团在你死我活的拉扯中发出低沉的“噗”声,听着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叹息。
锅炉里的火,也仿佛被这压抑的氛围感染,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红光,奄奄一息。
雾气像个不安分的幽灵,从巷口悄无声息地钻进来,68.3%的湿度像一张潮湿的网,黏在林晚的皮肤上,凉得像坟墓里吹出的风。
她伸出手,去够那最后一袋面粉——灰白色的袋子,鼓囊囊的,边角被磨得起了毛,像一只饱经风霜的老狗。
倒面的时候,袋子底部的破洞漏了。
不是面粉。
是几粒细小的、泛着冷光的银色种子。
豌豆大小,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蜡质膜,在昏黄的灯光下,它们就像凝固的星屑,散发着一种诡异而迷人的光泽。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这玩意儿——她认得,就像繁星那天,指甲缝里沾着的那枚,只是这次,它们还裹着一点湿润的泥土,带着股泥土特有的腥味,像是刚从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被特意挖出来的。
她没停手。
也没抖掉。
只是把那几粒种子拢进掌心,合拢五指,再张开时,它们已经悄无声息地混进了新倒出的面粉堆里。
雪落进云里,谁又能察觉?
面团在她手下渐渐发亮,筋道绷紧,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她麻利地切剂子,搓条,拉长,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扔进滚烫的油锅。
油花疯狂地炸开,金黄色的浪潮翻涌,第一锅油条刚浮上来,断口处就隐约透出淡银色的纹路,细如蛛丝,只有在热气蒸腾的瞬间,才勉强看得清,像是微型星图在油锅里闪烁。
天刚泛青,东方的鱼肚白还没彻底染开,林晚的早餐摊子就支好了。
蓝布幌子还没挂正,老张就来了。
他走路永远悄无声息,鞋底沾满了湿泥,裤脚卷得高高的,露出一道旧疤,像一块烙印。
他在摊前站定,没说话,只是把身份证往那只青边磕缺的搪瓷碗底一压。
林晚麻利地舀豆浆,手腕一抖,豆花稳稳坠入;抓榨菜,拇指捻得比往常更碎;端碗时,碗沿在案板上轻轻一磕,“咔”,一道新痕。
她把碗推过去,油条斜搭在碗沿,两根,金黄酥脆,断口朝上,那银纹在油亮的表面若隐若现。
老张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油条,林晚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像灶火里柴爆开的一声轻响:“今天油条酥,亮亮挑的面。”她没说“韩松家的”,这简短的一句,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老张平静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