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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袍泽?本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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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特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阿米尔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片死寂的坦然。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从昏黄变为暗蓝。

最终,是比特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干涩:

“阿米尔……为什么?”

阿米尔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比特向前倾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告诉我,为什么要当叛徒?为什么要投靠哈夫克?为什么要做出这些……这些伤害阿萨拉人民的恶行?就算我们之间有分歧,可保护这片土地,让它的人民活下去,难道不应该是我们最起码……一致的愿望吗?”

阿米尔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重新睁开,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痛苦、挣扎,甚至有一丝奇异的狂热。

“长官……”

他开口,声音嘶哑虚弱,“您指责得对……我……我对不起您的帮助和信任。”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气,然后语速稍微加快:

“但我成为哈夫克的暗线,不是为了战场上的刺激,也不是为了他们许诺的钞票和权力……我是为了我们阿萨拉人的未来!”

比特的眉头拧紧。

“不管哈夫克抱有何种野心,”阿米尔继续道,眼神变得有些飘忽,“我们得承认事实。是他们援建的水坝,解决了阿萨拉南部十年的旱涝灾难。是他们提供的技术,让我们很多偏远村镇用上了廉价的水和电。在这场世界大战之前,他们给了我们实实在在的东西!”

“所以你觉得,帮他们打赢这场战争,屠杀我们自己的同胞,毁灭我们自己的农田,就是未来?”

比特压抑着怒火。

阿米尔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

“世界需要洗牌,长官。GTI背后,是旧时代的秩序,是那几个老牌强国。”

“接受他们的帮助和所谓的‘国家重建’,我们阿萨拉永远只能是傀儡,是棋盘上的棋子,哪怕现在也是。”

“我们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宣布独立了,可我们何尝真正独立过?我们的资源、我们的命运,何时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咳了几声,缓了口气:

“不用理会GTI给我们罗织的罪名。新世界的地图应该如何绘制……应该由我们阿萨拉人自己说了算。哪怕过程……是痛苦的。”

比特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自己说了算?用粮食病毒对自己的人民进行种族灭绝,就是你们想要的‘新世界’?阿米尔,你看看外面!看看那些饿死的人!看看那些再也长不出庄稼的土地!这就是哈夫克带给你们的‘黎明’?!”

阿米尔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哈桑政权,不过是在GTI刺刀和羽翼保护下,坐在阿萨拉王国尸体上的傀儡。”

“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维系这个北非国家不分裂,好继续为GTI的战略服务。”

“我无法活在一个让我厌恶的世界里,无法活在GTI的统治之下。”

“我宁愿和哈夫克一起,打造一个我们渴望的未来……哪怕,我会成为历史的炮灰。”

他望向窗外渐深的夜色,喃喃道:

“我相信……在那灰烬的深处,总会留有一丝余温。‘若太阳熄灭,哈夫克将保证翌日的黎明照常升起’……他们这样承诺过。”

比特胸口剧烈起伏,他需要极大的克制才能压下给面前这人一拳的冲动。

争吵的激烈情绪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悲哀。

他重新坐下,语气变得冰冷而程式化,进入了审问状态:

“病毒,是从这个生物实验室研制出来的,对吗?”

“……是。”

“最初的病毒样本来源,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外围安全和情报传递。样本来源是最高机密,只有核心研究员和哈夫克特使清楚。”

“你的任务是什么?”

“监控并干扰GTI援助专家组的行动,尽一切可能拖延他们对病毒的研究和分析进程。尤其是……徐若琳博士。”

阿米尔承认得很干脆,“炸弹是为了制造混乱,并试图消灭专家组。”

“我和马哈茂德……还有几个你们已经击毙的人,一起组装的。马哈茂德……他没能及时自杀,是我的失误。”

“早知道在提前向你们匿名通风报信、企图撇清自己嫌疑的时候,就该先处理掉他。”

“和那些倒卖物资的人呢?”

“打过交道。利用他们销毁一些次要证据,也……给自己留一条万一暴露后的退路。互相利用而已。”

关键的战术信息问完了。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已截然不同。

比特看着这个曾经并肩作战、如今却走上截然相反道路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声音低了下来:

“纳迪亚……你妻子,她知道吗?”

阿米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终于裂开一丝属于“人”的痛楚。他摇了摇头。

“你儿子,才三岁吧?”

阿米尔闭上了眼睛,喉咙滚动,许久才挤出一个字:

“……是。”

“上了军事法庭……你会请律师吗?”

比特问,声音干巴巴的。

“……不知道。”

“想过……可能以什么方式吗?”

这一次,阿米尔沉默了更久。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或许是不敢想,或许是不愿想。

问话结束了。

比特站起身,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晚安,阿米尔。”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门轻轻关上,将病房内死寂的绝望与病房外沉重的夜色,隔绝开来。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比特靠在墙上,仰起头,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弥合;有些道路一旦分岔,就注定通向截然不同的终点。

而他刚刚告别的,不仅仅是一个叛徒,也是一段被战争彻底摧毁的、曾经的袍泽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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