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弟,咱们就此別过(2/2)
军令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来。
待眾人退去,萧翎这才轻轻出口气。
目光朝著南方看去,眼中光华流转,满是感慨。
一个人的影响力能有多大呢
只一个人,能做到多么大的事情呢
歷史上总会有一些英雄豪杰的传说……
但似乎寻不到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了。
可以说是他硬生生地改变了这个国家。
每一项重大的变革,每一个转折,都有有他参与主导的影子。
萧翎相信,当时间绵延往后,他们这个时代,他將亲眼见到,那传奇成为传说之中的传说。
恍若天神降世,独领风骚,所有人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与这样一个人同处一个时代,不知道该是幸运,还是不幸。
……
阴云蔽日,空气有些沉重,仿佛是有个无形的盖子笼罩在人头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阵阵微风吹拂,青草隨之摇颤,晶莹的露珠从草叶尖端滴落。
明辰一身素衣,静静的站在一人的跟前,神情不復平素那般轻漫,有些恍惚。
一切尘埃落定了。
大齐的那些领导班子,尽皆被杀。
血衣军解散,剩余的钱粮都被分发了出去。
这场持续十多年,轰轰烈烈的混乱,曾经席捲全国的义军,经歷过荣耀,经歷过了杀戮、经歷过了腐朽……最终还是画上了句號。
这结局並不圆满,但那轰轰烈烈的崛起之势,那闪耀其中的慷慨悲歌,反抗之志,总会被歷史铭记。
当时间绵延至无穷,歷史会赋予失败者崭新的含义。
汪槐很累了。
他这一生都没好好休息过。
而此时,他就躺在明辰的跟前,安详的闭著眼,再无声息。
他似乎轻鬆极了,似乎是遇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面上带著轻快的笑,如释重负一般,一直以来都紧缩的眉头也在这一刻舒展了。
或许,登名仙玉录,就不会有例外。
那日血衣军解散,一切尘埃落定,汪槐便是仰头栽倒,生机断绝。
汪槐的法或许强大的不行,但是明辰情愿不要。
身形高大的大和尚像是保鏢一样站在明辰的身侧,脸色亦有些僵硬。
他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初信誓旦旦拍著胸膛,说要帮助汪槐扫除前路一切障碍。
此刻便越是觉得打脸生疼,窘迫不已。
他没有履行好自己的承诺。
时间缓缓流逝,他终是朝著明辰说道:“明辰,这有汪兄弟托我转交给你的信函。”
明辰並不气他,只是面色平静的將之接过。
“明辰吾弟,见字如唔。”
“愚兄大概是死了,早在你来的那天晚上,我便是死了,救无可救。为何驻留人间兄也不知,许是执念作祟,也许是苍天悯我,让我交代完后事。近来日渐精神衰弱,五感消退,想来已是时日无多。”
“生亦如何死亦如何莫要悲伤,临行前见你一面,兄已知足。”
“老来忆过往,时不时便想起昔日你我初识,那神气洋洋的孩童恍若近在眼前。不知不觉,你却是已成为那改天换地的国之栋樑,如此威光灿灿,气宇轩昂,愚兄见你这般神采只觉自豪不已,瞧瞧……那乾元的安国公,是我汪槐的弟弟,谁有本事做明辰的兄长我汪槐可以!”
“若非是你,想必汪槐早就是街边饿死鬼。全赖於你,兄才识得这么多人,见识过了这么多的光景,这一生才过的盪气迴肠,精彩纷呈,已然是不虚此行了。”
“你总是对的,你是钟灵之人,天才绝艷,做什么事情都完美的挑不出错,愚兄羡慕不已,兄只是个庸俗凡人,做了太多的错事,造了太多的冤孽,负了太多人……兄这点才能確实当不得帝王。然你令兄假死脱身,我现在却觉不妥,兄揭竿而起,引得万万人追隨,令无数忠诚义士流慷慨之血。功败垂成,却又金蝉脱壳,隱居度日,如何对得起那万万为我赴死之人那些存留的忠义志士连个结尾的交代都没有,为恶贼驱使。有些劫不能躲,有些血不能不流。长夜漫漫,兄每每辗转反侧,总觉那些兄弟,那些义士都在怨我,如今……或许是时候了。”
“近日我总能听到鎧风、邢永他们在唤我,我想他们了。”
“兄有些累了,我想去寻他们了,望你莫要怪我。”
“兄这一生负人良多,世上我只牵掛你,还有我那妻子孩儿,如今我已不能归还。若是可以,还望你帮愚兄照料一二。你那嫂子是个端庄贤惠的,若想再寻一良人,也由她。你那侄儿你也知道,他是一温润良善之人,胸里有些志气,因我归隱遂压抑自己。此后再不受我掣肘,定然能鯤鹏展翅,成就一番事业。你且放心,我从小教他知恩图报,定不负你。”
“往日我曾与你说一事欲言又止,其实是我在越阳城兴建了一忠义志士之碑,兄知你神通广大,若还存留,请求你閒暇之时將之立於我葬身之地,万谢万谢。”
“也不知怎得,兄一鏗鏘男儿,竟如此婆妈,写了这么多。”
“哈哈哈哈!”
“弟,咱们就此別过。”
“日后繁华盛世,若是还记得我这愚钝粗俗的兄长,莫要忘了浊酒一壶,来说与我听听。”
明辰无喜无悲,静静的看著信纸上並不好看的文字。
汪槐是个草莽汉子,起事之前那是根本不识字的。
为了成为领袖,他付出了许多,努力的去学习。
岁月悠悠过去,临別之际,却又洋洋洒洒给明辰留下了这么一封书信。
並没有多文邹邹,反倒像是流水帐嘮家常,不过其中丰沛赤诚的情谊却是跃然於纸上。
汪槐自始至终都是感情充沛,很有人情味儿的。
归隱这些时日,汪槐开心吗
兴许……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情感,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他始终皱著眉头,他始终心中有结,午夜梦回常常辗转反侧。
如今转首拥抱过去,拥抱那些始终在等待著他,崇敬他,支持他的人,或许对他而言並不是一件坏事。
总有些事情,是要比生死更重要的。
明辰不喜欢背负责任,所以他无法代入汪槐的情感。
他只是握紧了沙子,最朴素的想法,保留下汪槐这个人而已。
血衣军是失败品,失败就失败了。
他並没有经歷汪槐曾经歷的感情。
登上了那个位子,对於汪槐而言,就是戴上了个箍,其实再也下不来了。
假死脱身,只是脱去了他的肉体而已,他的魂早就绑在血衣军身上了。
留存於世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只是每天背负著枷锁。
现在,他似乎终於可以脱去一切,去拥抱那些离开他的人了。
如今他躺在地上,虽然再无生气,但却掛著微笑,面容祥和。
战斗了大半辈子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都已经很累了,他想休息一下。
许久,
“滴答!”
“滴答”
乌云积蓄著的雨水慢慢落下,在信纸上留下了一个水滴。
明辰晃了晃身子,將之护在衣袖之下,好好收了起来。
他转过头来,朝著不嗔说道:“和尚,咱们走吧。”
不嗔当即应下:“好!”
旋即却又摸了摸光头,问道:“额……去哪北境么”
“斩几尊神佛耍耍。”
“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