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赵家坳的星与槐(1/2)
夜,又一次降临了。巨大的黑色绒布,温柔地覆盖了赵家坳。田野里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随着晚风,拂过每一个沉睡的角落。天空中,繁星点点,其中最亮的那一颗,或许就是老赵头,他正和他的爱人、他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微笑着注视着这个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村庄,享受着永恒的安宁与团聚。
老槐树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一首永恒的歌谣,诉说着过去,也吟唱着未来。赵家坳的人们,在这歌谣中,安然入睡,等待着又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明天。而老赵头的故事,也将像这棵老槐树一样,在赵家坳的土地上,扎下根,发了芽,永远流传下去。
一、晨露与年轮
鸡叫头遍时,赵家坳还浸在淡青色的雾霭里。二柱媳妇摸黑穿上靛蓝粗布褂子,灶膛里的火光舔着铁锅,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忽明忽暗。案板上摆着六个白面馒头,是特意给上学的孙子留的——这光景搁三十年前,只有过年才能闻到的麦香,如今寻常得像院里的井水。
他爷,该叫虎子起了。她朝西厢房喊了声,灶台上的铝壶突然发出哨音。水汽氤氲中,墙上老赵头的黑白照片微微泛黄,相框玻璃还留着春节贴福字的残胶。照片里的男人穿的确良中山装,抿着嘴笑得严肃,后颈的褶皱里藏着洗不掉的泥星子。
二柱扛着锄头进来时,鞋底子带起的露水打湿了门槛。他从瓮里舀瓢凉水咕咚灌下去,喉结滚动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今响午去看看西坡那几分地,他用袖子抹了把嘴,春上埋的滴灌管子,别叫耗子啃了。
晓得了。二柱媳妇把热馒头塞进竹篮,前儿村东头老马家,说是地要被县里征了盖厂子。
锄头突然磕在门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二柱蹲在门槛上卷旱烟,烟丝在粗粝的指缝间簌簌往下掉。咱赵家坳的地,是老赵头那辈人拿命换的。他划着火柴,火苗在布满老茧的手心里明明灭灭,那年月,为了争水渠,他带着全村人在公社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膝盖都磨出骨头渣子。
青烟缭绕中,二柱的影子投在墙上,竟和相框里的老赵头渐渐重叠。虎子揉着眼睛出来时,正看见父亲对着照片发怔,烟锅里的火星子烫了手指都没察觉。
二、水渠与稻浪
小满过后,赵家坳的田垄像被泼了绿墨。新抽的稻穗垂着沉甸甸的脑袋,风过时掀起层层碧浪,把水渠里的光斑晃得碎银似的。二柱蹲在田埂上清理淤塞的滤网,水面映出他鬓角的白霜,倒比头顶的日头更晃眼。
滴灌管突然地喷出股水柱,溅了他满脸泥星子。二柱咧开嘴笑,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年轻时修水渠的沙砾。那年他刚过二十,跟着老赵头在冰天雪地里挖渠。冻土硬得像铁,镐头下去只留个白印子,男人们轮着班烤火取暖,棉裤冻得能立在地上。
爹,歇会儿不?虎子骑着电动车来了,车筐里的保温桶晃悠着。他刚大学毕业在镇上农技站当技术员,白衬衫熨得笔挺,倒比田埂上的稻苗更显嫩气。
这点活计算个啥。二柱接过搪瓷缸子,缸壁上农业学大寨的红漆早磨没了,你爷那会儿,领着人从山根下引水,光炸药就用了两马车。有回哑炮,他扑过去把我推开,自己胳膊炸得血肉模糊,还攥着炸断的导火索嘿嘿笑,说省下的炸药能多开半里渠。
虎子蹲在田埂上翻手机,屏幕里跳出县农业局的通知,标题红得刺眼:《关于推进土地流转规模化经营的实施意见》。爹,你看这个。他把手机递过去,说是连片的地能租给合作社,一亩地一年给八百斤麦子。
二柱的手指在粗糙的屏幕上划拉半天,那些方块字像泥鳅似的抓不住。水渠突然传来潺潺水声,他猛地站起来,锄头把磕在滴灌控制器上,电子屏瞬间暗了下去。咱赵家坳的地,要攥在自个儿手里。他的声音突然发紧,像被水渠里的水草缠住了喉咙。
正午的日头晒得稻叶打蔫,二柱却觉得脊梁骨发冷。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惊起一群白鹭,掠过西坡那片老坟地。老赵头就睡在那片松林下,坟头的茅草去年被野猪拱了个豁口,二柱用新土填上时,在草窠里捡到半片生锈的犁铧。
三、槐影与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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