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樟木箱里的时光与远方的诗（1/2）

樟木箱在老屋的角落里，已经静静伫立了半个多世纪。它的表面，是岁月精心打磨出的温润光泽，深褐色的木纹里，沉淀着秦枫和林晓雅一生的风雨与晴光。箱子的边角处，有几处细微的磕碰痕迹，那是1968年搬家时不小心撞在门框上留下的；箱盖内侧，贴着一张早已泛黄的《大众电影》剪报，上面是年轻时的秦怡，那是林晓雅当年最喜爱的明星。而箱子最深处，藏着的不仅仅是一沓泛黄的信笺、一幅素描肖像，更是一个家族关于爱与传承的密码。

今天，这个密码将要被传递下去。

外孙周子昂，二十出头，身形挺拔，眉眼间依稀有秦枫年轻时的英气，也带着林晓雅那份沉静的温柔。他刚刚大学毕业，拒绝了父母安排的稳妥工作，执意要去南方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闯荡。行囊早已收拾停当，一个半旧的蓝色帆布背包放在脚边，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几本专业书，还有他全部的憧憬与忐忑。

临行前，他走到樟木箱前，脚步有些迟疑，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秦枫和林晓雅坐在靠窗的藤椅上，安静地看着他。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樟木特有的、混合着岁月沉香的味道。

“外公，外婆，”子昂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想带走一样东西。”

秦枫微微颔首，目光温和：“你想带走什么？”

子昂的视线落在樟木箱上，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木盖，看到了里面承载的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抬起箱盖。“咔哒”一声轻响，仿佛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被轻轻唤醒。

箱子内部，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岁月让它的颜色变得更深沉。在绒布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用红丝带系着的牛皮纸信封，旁边，是一个同样有些年头的硬壳素描本。

子昂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信封上那根已经有些褪色的红丝带，然后，他将那个信封和素描本一同取了出来。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将它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就是它们。”子昂转过身，看向外公外婆，眼神坚定，“我想带着它们去南方。”

林晓雅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抬手，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嘴角却带着欣慰的笑意：“是想带着你外公当年写给我的那些信，还有他画的那张画吗？”

子昂用力点头：“嗯。我想带着它们，去追寻我自己的爱情。”

秦枫和林晓雅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回忆的甜蜜，有对往事的感慨，更有对晚辈的期许与祝福。

“好，好啊。”秦枫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力量，“这箱子里的爱与故事，也该跟着年轻人，去看看远方的世界了。”

林晓雅也接着说：“子昂啊，爱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会有甜，也会有苦。当年我和你外公……”她顿了顿，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们也经历过很多。但只要心里有爱，有彼此，再远的路，再难的坎，都能走过去。”

子昂抱着那封信和素描本，用力地点头。他走到外公外婆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外公，谢谢外婆。我会像你们一样，认真去爱，认真去生活。”

他将信和素描本小心地放进背包的内袋，拉好拉链，仿佛将一份沉甸甸的嘱托和祝福，妥帖地安放于心间。

“外公，外婆，我走了。”子昂背起背包，站在门口，眼眶也有些红了。

“去吧，孩子。”秦枫站起身，拍了拍子昂的肩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去闯，去拼，但要记得，家里永远是你的港湾。”

“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熬夜。”林晓雅叮嘱着，像所有送别远行孩子的母亲和外婆一样，絮絮叨叨，却又充满了无尽的牵挂。

“我知道了，外婆。”子昂强忍着泪水，笑了笑，“你们也要保重身体，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外公外婆，看了一眼这个充满了回忆的老屋，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依旧静静伫立的樟木箱，然后，转身，毅然拉开了门，走进了门外的阳光里。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秦枫和林晓雅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藤椅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不舍。

“老头子，”林晓雅轻声说，“你说，子昂能找到像我们这样的爱情吗？”

秦枫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布满皱纹的手，那双手，曾经也像子昂现在这样，充满了青春的力量，也曾为他写下滚烫的诗句，也曾为他描绘过最美的容颜。“会的，”秦枫的声音笃定而温柔，“我们的子昂，是个好孩子。他带着我们的故事，带着这份心，一定能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樟木箱的盖子还微微敞开着一道缝隙，仿佛在目送着这份爱的信物远行。它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芬芳，等待着下一次被开启，等待着新的故事被带回来，续写进这个家族温暖的篇章里。

***

火车一路向南，窗外的风景渐渐从熟悉的北方平原，变成了葱郁的南方丘陵。周子昂靠在窗边，看着飞速倒退的树木和村庄，心里五味杂陈。对未来的憧憬，对未知的迷茫，对家乡的思念，还有怀中那份沉甸甸的“信物”，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湖久久不能平静。

他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和素描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是外公秦枫年轻时的笔迹，遒劲有力，带着一股文人的风骨。上面写着：“吾爱晓雅亲启”。那根红丝带，是外婆林晓雅当年亲手系上的。子昂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趁外公外婆不在家，他偷偷打开过这个箱子，好奇地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他看到了这些信，也看到了那张画。但那时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些泛黄的纸片和线条背后，蕴含着怎样深沉的情感。他只觉得，外公的字写得真好，画里的外婆真漂亮。

现在，他长大了，即将独自面对生活的风雨，才渐渐明白，这些不仅仅是信，是画，这是一个时代的印记，是一份爱情最质朴也最动人的见证。

他轻轻解开红丝带，抽出里面的信笺。信不多，大概十几封的样子，每一封都用钢笔写成，字迹工整，有些地方因为年代久远，墨水已经微微晕开，纸张也变得脆弱，边角有些卷曲。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只有“晓雅亲启”四个字。他知道，这是当年外公写给外婆的情书，在那个通讯不发达，连见面都需要克服重重阻碍的年代，这些信，就是他们爱情的桥梁。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墨水和岁月的味道飘散开来。

“晓雅吾爱：展信安。一别数日，如隔三秋。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秋风萧瑟，更添我对你的思念之情。……”

子昂的目光，随着那些娟秀而有力的字迹，渐渐沉浸其中。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秦枫，在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下，一字一句地书写着对心爱姑娘的思念。那时的秦枫，还是个青涩的大学生，才华横溢，却也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在前途上充满了不确定性。而林晓雅，则是工厂里的一枝花，活泼开朗，却也同样面临着来自家庭和现实的压力。

信里，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秦枫会和晓雅分享他读的书，讨论他对未来的想法，也会倾诉他内心的不安与彷徨。晓雅的回信（虽然子昂没有看到晓雅的回信，但从秦枫的信中可以窥见一二）则总是充满了阳光和力量，鼓励他，支持他，告诉他“困难总会过去，只要我们心在一起”。

有一封信，写于一个雪夜。秦枫在信中说：“今晚雪下得很大，我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看着路灯下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就想起了你。想起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弯弯的月牙，里面盛满了星光。晓雅，等这场雪停了，春天就不远了吧？我们的春天，也会不远的，对吗？”

子昂读着这些信，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他能感受到字里行间流淌的，那份在艰难岁月中，依然未曾熄灭的、对爱情的执着与向往。那不仅仅是外公外婆的爱情故事，那是一代人的青春记忆，是关于坚守，关于希望，关于“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最朴素的诠释。

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重新系好红丝带。然后，他打开了那个素描本。

素描本的纸张很厚，带着粗糙的纹理。翻开第一页，一股铅笔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纸上，不是别的，正是外婆林晓雅年轻时的肖像。

画中的林晓雅，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梳着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她穿着一件的确良的衬衫，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腼腆又俏皮的笑容。最动人的是她的眼睛，秦枫用细腻的笔触，捕捉到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清澈、明亮，像山涧里的泉水，带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子昂久久凝视着这幅画。他从未见过外婆如此年轻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外婆总是温柔的，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和慈祥。而画中的外婆，则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朝气。他能想象出，当年外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笔一划地勾勒出这幅肖像。那每一根线条，都凝聚着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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