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锈针不响,有人偷听天(2/2)
那符文一成,针身的震动似乎紊乱了一瞬。
“得骗它,让它听见‘假命’!”苏半语沉声道,“听天者录的是注定消亡的残响,是无法反抗的报数。我们就要给它一个绝对不会报数、也从未被记录在任何命谱上的魂!”
一个从不报数的魂……
林阎闻言,心头猛地一震。
他闭上双眼,眉心处那道由巫血唤醒的逆视之纹微微发烫。
他不再用眼睛去看,不再用耳朵去听,而是将自己全部的神识,顺着掌心的触感,沉入那枚小小的锈针内部。
刹那之间,整个世界从林阎的感知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成千上万个重叠在一起的低语声,它们混乱、嘈杂,却又诡异地遵循着同一个节拍,循环往复地念诵着同一段话:
“林阎三十七代,代代入墓,代代出名……”
“林阎三十七代……”
这声音,正是之前在沙土之下听到的、属于他林家先祖的残念!
原来这听天器早已将他锁定,将他祖辈的宿命当成了一种可以被反复录制、提取的“无律之声”!
林阎猛然睁开双眼,血丝瞬间布满眼球。
他没有丝毫犹豫,狠狠一咬舌尖,剧痛传来,满口腥甜。
他张开嘴,逼出一口精纯的舌尖血,以指为笔,在那枚画了“错符”的锈针上,用自己的血,写下了三个字。
我不报。
这三个字,以血为墨,以身为契,是他对这延续了三十七代的宿命最直接、最彻底的拒绝。
血字烙印在针身的瞬间,仿佛将一滴滚油泼进了冷水。
整枚锈针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针尾探入沙土的音丝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拉到极致的琴弦。
地面上,由沙粒组成的耳廓图案,在一阵扭曲之后,“哗”地一声彻底崩裂,散作一盘乱沙。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哒”声。
那声音很轻,像是某个精密机关的弹簧断裂,又像是千里之外有人挂断了话筒。
“它关机了!”苏半语最先反应过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你用自己的命,覆盖了它的录音!听天者……断线了!”
话音刚落,林阎手中的锈针骤然失去了所有异动,变得和一块普通的废铁再无区别,从他松开的指间坠落,掉在沙地上。
那些曾钻入地下的音丝,也如同曝晒在烈日下的晨雾,彻底消散于无形。
不远处,那根长着一道平直叶脉的第二十七根信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枯萎,化为飞灰。
而在它彻底消散的前一刻,叶脉上那道笔直的刻痕,竟微微向上弯曲,勾勒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仿佛一个无声的冷笑。
驼爷怔怔地望着自己那只枯骨手臂,仿佛过了很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签了三十年的约……今天,终于有人替我撕了。”他的声音里,带着解脱后的沙哑。
墨三姑抬手抹去嘴角的黑血,又擦了擦仍在渗血的耳朵,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冷笑:“呵,原来死了,也能吵赢活的。”
秦九棺默默地收起了那枚“逆葬钉”,将其放回木匣,盖上盖子,动作轻柔,仿佛在安放一段沉重的过往。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阎抬起脚,用鞋底狠狠地踩在那枚锈针上,直到将它碾成一堆毫无价值的铁屑。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沙土,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你们听天,我断话。”
“从今往后,命不报数,路不归名。”
他的话语仿佛一道新的契约,刻印在了这片刚刚平息的土地上。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众人脚下的沙地,再次传来了一丝轻微的耸动。
一抹新绿,在离林阎脚边不过三寸的地方,执拗地钻了出来。
是第二十八根信芽。
它破土而出,静静伫立,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这一次,它的叶脉上,再无任何文字与刻痕,既非起点,也无终点,呈现出的,是一个完美闭合的圆环。
如同一只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的耳廓,又像是一曲终了之后,落下的最后休止符。
只是这终结,不知是意味着彻底的宁静,还是另一场更深沉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