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断笔不弃,谁在偷偷写(2/2)
数不清的模糊身影跪伏在虚空之中,他们没有面目,没有性别,却都散发着同一种偏执而狂热的气息。
他们口中高呼着同样的箴言,声音汇聚成一道撼动神魂的洪流:
“无主则乱,无主则亡!”
他们就是“义律者”。
他们不是在写字,他们是在用自己的信念和生命,请求天地为此方世界立下一个“主”,以终结无尽的混乱和罪孽。
而他林阎,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主”。
反抗?
抹杀?
都无济于事。
因为他们的逻辑是封闭且完美的:世界需要一个主,而你就是那个天选之人。
你不承认,只是因为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使命。
你的挣扎,正是你承载使命的证明。
除非……
林阎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眸子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杀意,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他抬起左手,右手并指如刀,狠狠在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汩汩涌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蘸着自己的血,以指为笔,在自己光洁的额心,一笔一划地写下四个字。
他的动作很慢,每写一笔,都像是在与整个天地的意志抗衡。
苏半语和墨三姑都看清了那四个血字。
那四个字是——“我——不——该——在。”
这不是反抗,不是拒绝,而是从根本上,对自我存在的彻底否定。
血字写成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四个字仿佛活了过来,它们没有滴落,反而顺着林阎的皮肤逆流而上,钻入发际,再顺着他的手臂经脉,如一条条血色的小蛇,疯狂地回灌向他的心脏!
刹那间,林阎全身剧震,他体内沉寂已久的巫血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他双目圆瞪,眼眶中那道神秘的“逆视之纹”最后一次疯狂转动,随即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轰然炸裂,化为一片虚无的灰烬!
他废掉了自己赖以生存的血脉天赋!
但这还没完。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把将那深埋沙地之下的枯骨手臂连同那截玉簪断笔拔了出来!
他看也未看,反手握住那截冰冷的玉簪,在苏半语和墨三姑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将它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噗!”
断笔没入胸膛,鲜血狂涌而出。
“你们要写命主?要一个承载一切的容器?”林阎低头看着胸口的断笔,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好——我把自己,写成一个废字!”
话音落定,他心口的鲜血仿佛被赋予了最后的意志,沿着断笔倒灌而出,泼洒在他脚下的荒原之上!
嗡——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崩鸣,那截历经岁月、承载着无尽执念的玉簪断笔,寸寸崩解,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沙地上,那些由“义律者”写下的无形字迹,无论是“林阎当立”,还是“林阎终将立”,都在这片被林阎心头血染红的土地上,如烈日下的初雪,迅速消融,归于虚无。
风沙吹过,那株引发了一切的第二十九根信芽,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蜷缩,最终无力地倒伏在地,叶脉上那道深刻的划痕,也终于彻底消失,变得平滑如初。
一切都结束了。
秦九棺彻底昏死过去。
苏半语望着那片被血染红又迅速恢复原样的空地,脸上露出一丝说不清是苦涩还是钦佩的轻笑:“这回,连‘不服’都懒得写了。”
墨三姑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原来死,也能这么安静。”
林阎摇晃了一下,单手撑地,另一只手缓缓拔出了那截已经化为粉末的断笔残根。
鲜血依旧从他心口的伤洞中流出,他却笑了,笑得肆意而苍凉。
“你们要秩序,要名,要主……可我只想做个,写完就撕的人。”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不远处,一小撮沙土轻微地拱动了一下。
一抹新绿,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
那是第三十根信芽。
它在清冷的月光下缓缓舒展叶片,叶脉清晰,却空无一字。
那片绿得近乎完美的叶面,光滑如镜,干净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如同一张从未有人落笔的白纸,如同一本翻到了尽头的终页。
更如这广袤死寂的天地间,那第一次无人执笔的、令人心悸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