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哪里(1/2)
第276章哪里
赵昱闻言,只觉得脑子里忽然“嗡”的一下。
黄河在滑州决口改道,殃及数州,灾民十万之众,朝中屡次拨银拨粮,甚至调派厢军、禁军前往救助,总算把灾情控制住。
随后岑德彰等人上报,要银、要粮、要材料,说要修固堤坝,又说要开新河引水,因都水监吵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可行,又有政事堂点头,他虽然不觉得有用,却也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全都应了。
哪怕夏汛来时,能多撑一日,叫衙门多一天功夫疏散百姓,减少损失,也是值得的。
可不觉得有用是一回事,发现真的没有用,又是另一回事。
谁能接受不过三两个月功夫,才修好的堤,又溃了呢
这回又会是个什么结果!
赵昱感觉耳朵里嗡声半日都没有停,伸手接过小黄门呈上的密函,匆匆几眼扫完,抬头大声叫道:“李斋!”
他连卿也不称,职也不叫,直呼起了臣子全名,又沉着脸,把手中急脚替递给了一旁黄门。
参知政事李斋站在列中,方才已经知道不好,此刻被大声一喝,心头一凛,忙将密报接过,才从头匆匆翻了一遍,没能来得及看完,就听得上头天子问道:“这事怎么回事”
今次水事乃是李斋一力主导,这会时间仓促,他勉强扫了几眼纸上文字,正要回话,就听得赵昱又道:“滑州堤溃,岑德彰平日里屁大点事都要写个一二千言,而今这样要紧,他不具表上报,同死了一样,还要卫州来给朕报信!这是反了吗!”
天子说起了糊涂话,甚至说起了市井粗语,上下都知道这是气极,个个不搭腔,或幸灾乐祸,或面无表情,只一个个看向李斋。
李斋道:“回陛下,以微臣之见,还是要先等滑州回信——岑德彰已经报过,因说水势太急,水深过量之时,会主动破堤以求延缓水态,引水入渠,不知今次是不是如此!”
赵昱深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心头烦躁,道:“你也晓得那是引水入渠,何至于漫野都是黄涂一片”
李斋又道:“我看卫州来报,不过远远窥见水漫于野,却不见有百姓逃散,更不见有官兵救援,这报送来得突然,不过走马承受李继闻所见,别无佐证,不如稍等一等,且看滑州怎么来信,再做定夺!”
“哪怕果真汛情不好,朝中也早有筹谋,陛下才巡视禁军,也已经急调粮秣物资……臣请派遣人手前往滑州,运兵送粮,早做准备!”
说是做准备,但殿中个个都看得出来,李斋还是心中发慌漏了怯,最后这一句,分明是着急去收拾烂摊子。
然而他话音刚落,早有一人站出列来,道:“滑州固然紧要,却不能不防备汴河水涨,近来雨势不停,都水监已经数次开了斗门泄河,滑州堤溃,说明上游水位早已满溢,还不知如何涌流——今年南旱北涝,一旦河汛抵达,京城有变,仓无余粮,库无余银,何以自守!”
李斋回头一看,见是户部侍郎,晓得这是来哭穷的,少不得打起精神,同对方缠辩,一时说户部规划不当,不能合理调拨,一时说滑州乃是缓和之地,如若滑州果然水难,朝廷不能及时救援,一则生灵涂炭,二则洪水无人管束,要是归入汴河,反而更影响京城……
两人先还只是就事论事,说着说着,已然火起,又有同党同派,抑或是利益攸关者出来应和争论。
一时殿中吵闹不休,俨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吵到最后,又开始攻讦本人。
“陛下,今参知政事李斋总揽滑州、澶州河务,在位而不察,致使地方溃堤,百姓有累卵之危,此非天灾,实乃人祸!请陛下罢其职、削其官,付御史台勘问,以正国法!”
“启奏陛下,户部侍郎范攸遇事拖延推诿,百姓命悬一线,其堂尚议‘节省度支’,致使赈济无粮、抢堵无料,本为可控之态,将酿大患!钱粮不动,非不能也,实不为也!其心可诛,其行误国!伏请陛下立罢其职,以慰灾民!”
赵昱牙龈更疼了。
他见惯了臣子话术,晓得这不是跟他们啰嗦的时候,一面催两府点将调粮,一面又叫京都府衙并都水监日夜巡堤,立着政事堂速拟应对之策,另派官员前往滑州探查……
事情是分派下去了,人也安排出去了,赵昱仍旧焦虑难安。
他带上人,轻车从简出了宫,先看城内,再出城外,只要亲眼去看河道水深。
见得河道里头水位比前次还要高了不止一尺,原本的测水铜人早不见踪影,赵昱简直头皮发麻,先叫李斋,又叫都水监丞,问道:“不是才又泄了洪,怎的水位还这么高是哪里来的水”
天上雨水如瀑,李斋因要随从天子,爬堤上坝的,自然不好打伞。
他身着蓑衣,头带斗笠,雨走斜飞,飞到他脸上,一张口,满嘴都是雨水,却也不好当着天子的面呸出来,只得道:“陛……陛下!滑州并无急报送来,未必就是滑州水溃所致,近来京畿两地雨水不绝,只怕也是天降暴雨之故!”
都水监丞忙做附议,又道:“……城外、城内时时监探,又有人反复巡堤,日夜警觉……”
听得众人历数如何应对,赵昱的心,却是丝毫不能放下。
他没有亲眼得见水势、水深时候,惴惴不安,这会子分明已经人在堤上、水旁了,反而更为焦躁。
回宫之后,当天下午,天子的右脸比早上肿得更高了,不独牙龈,连座牙也疼了起来,此外,右耳耳道不住发热,轻轻一碰,就跟被凿子钻心似的。
太医诊治,开了药,外敷内服,另又含漱,只说天子乃是邪火攻心,当要静养。
但赵昱数方并下,全无作用。
当晚他早早躺下,一闭眼,脑子里全是白日所见城外水情,又有想象中的滑州堤坝情形,听到外头风雨并作,哪里能够静养,更不能入睡。
枕畔人翻来覆去,同床的邓皇后自然是睡不着的。
她一转头,见天子右脸红肿一片,耳朵都通红异常,吓了一跳,立时就要召人宣太医。
赵昱却是将她拦了下来,道:“罢了,都这个时辰了,喊了人来,今日多半还是那几个值夜,开的一样药,使的一样法子,除却折腾自己,折腾旁人,又有什么用——天亮再说罢!”
邓皇后只好叫宫人拿布帛包了冰来给丈夫敷脸,再使人去熬金银花茶,另又亲自去翻消肿止痛的药粉。
几样都用上了,果然闹腾半日,等到二人重新歇下,已经接近子时。
赵昱毫无睡意,却不想再吵闹邓皇后,屏息静气躺了片刻,听得身旁人呼吸渐匀,方才轻手轻脚下了床。
天子一有动静,守夜的黄门冯得举并两个内侍就小心掌了灯过来照路。
几人出了寝殿。
赵昱寻了张椅子坐下。
冯得举忙去拧了根新的冰帕子过来,换下天子手中旧的,忍不住道:“陛下,不如还是宣太医吧!”
因见赵昱摆了摆手,一副不为所动模样,他一咬牙,忽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臣知陛下忧心滑州水情,臣斗胆——请陛下授命西行,臣愿去往滑州,为天子耳目!叫陛下不蔽目,不塞耳!”
赵昱蓦地抬头,连道了两声“好”。
又道:“若不是李继闻,我都不知道滑州形势如此!眼下又是得举你主动请缨,为朕分忧——要紧时候,全靠内侍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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