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学生是一文钱都不敢花啊(2/2)
“学生原本是想拒绝的,那五十贯,学生是一文钱都不敢啊,学生世代耕读,无一人高中,穷怕了。”
“这么说你拒绝了那个人”
温禾放下茶盏,目光如刀般盯着陈奎。
“是,是学生拒绝了他,是,是章海他说就这一次机会,若是能成,日后我们便可步入朝堂了,学生,学生一时鬼迷心窍,才答应的。”
陈奎嚎啕着。
一旁的张文啸看着大吃一惊。
这什么刑都没用,这就招供了
小郎君这手段是越来越厉害了。
温禾此刻终于身心舒畅了。
之前原本想用这个手段,去断渭水弃尸案的,没想到那个曲梅和她的姘头那么快就招供了。
如今终于是用上了。
“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是谁让你们来递投卷的你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若是老实交代,某还能向陛下求情,从轻发落。”
“若是执意隐瞒,某便直接把你送到大理寺,到了那里,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只是到时候,你可就再没机会参加春闱了。”
这句话戳中了陈奎的要害。
他寒窗苦读多年,就是为了能通过春闱改变命运,若是被送到大理寺,不仅功名无望,还会落下案底,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陈奎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温县子!学生招!学生全都招!求您千万别把学生送到大理寺!”
温禾示意张文啸扶他起来:“说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张文啸上前,伸手将瘫软的陈奎拽回椅子上。
陈奎还在不住地发抖,双手紧紧攥着衣襟,指腹把素色布料揉出一道道褶皱。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声音,带着哭腔开口。
“温县子……学生真的是本届士子,祖籍在兖州,去年冬天才来长安备考,之前学生曾给吏部递过自荐文书,想求个小吏的差事,可吏部说学生资历不够,把文书退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飘向地面,声音又低了几分。
“昨天晚上,学生在租住的客栈房间里温书,突然有人敲门,学生以为是客栈的伙计,开门一看,是个穿着深色锦袍的男人,看着约莫四十岁,脸上留着短须,说话带着明显的河北口音,他说他知道学生自荐失败,也知道学生急着想在长安立足,就给学生指了条明路。”
“就是来找某”
温禾追问,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目光始终锁着陈奎脸上的微表情。
陈奎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说道:“是,是的,他说……说您刚被陛下任命为吏部主事,还辅佐马员外郎主持春闱,是眼下长安最得势的官员。”
“只要学生能拿着投卷去见您,好好奉承您几句,多提提您的本事,说不定您能在春闱时多留意学生,哪怕不能直接让学生考中,也能给学生安排个吏部的差事,哪怕是抄录文书的小吏也行。”
“他还说,不止学生一个人,他还找了另外三个和学生一样自荐失败的士子,让咱们今日一早在您府门口等着,一起给您递投卷,说人多了,您更容易记住。”
温禾心中冷笑一声,这说的好像他很肤浅一样。
看来这个人对自己应该不熟悉。
但他既然能这么快知道朝堂的消息。
那便说明,一定是朝中的势力。
“他给你们什么好处了”
温禾的手指停在案几上,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他给了学生五十贯钱。”
陈奎的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要被审讯室里的气流声盖过。
“他说这是给咱们准备投卷的笔墨钱,还说若是事成,以后还有重谢,比如给学生找门路结识吏部的官员。”
“学生……学生家里穷,来长安时带的盘缠快光了,上个月还赊了客栈的房钱,掌柜的已经催了好几次,看着那些铜钱,就没忍住……”
温禾挑眉:“那你就没问他是谁为何要平白帮你们”
“学生问了!”
陈奎连忙抬头,眼神里满是急切的辩解,眼眶通红,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学生当时就觉得奇怪,哪有人平白无故给人钱、还帮人谋前程的”
“学生问他姓名,问他是哪个府上的,他只冷笑了一声,说你不用管我是谁,照做就是。”
“还说若是学生敢多问,不仅钱要收回去,以后学生在长安也别想有立足之地,他说这话时眼神特别冷,看着就吓人,学生怕他真的有势力,就没敢再追问……”
他说着,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对着温禾作揖,膝盖在青石板上磕出轻响。
“温县子,学生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学生就是一时糊涂,贪了那点钱,才来给您递投卷的,求您饶了学生这一次,学生以后再也不敢贪小便宜,再也不敢听陌生人的话了!”
温禾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额头渗着冷汗,脸色惨白,语气里的哭腔不似作假,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便对着张文啸摆了摆手。
“先把他带下去,关回原来的牢房,看好他,别让他跟其他人接触,也别亏待他,按寻常囚徒的份例给饭食,别让他饿肚子。”
张文啸应了声“喏”。
上前拽着还在不停求饶的陈奎往外走。
陈奎的哭声渐渐消失在门外,审讯室里只剩下温禾一人,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下巴沉思。
河北口音。
四十岁左右的短须男人。
找的都是自荐失败、急需钱或前程的士子。
这背后之人倒是会挑人,知道这种士子软肋明显,容易被收买。
至于口音,温禾已无法判断,那个是不是用口音掩盖身份。
河北啊。
这可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
没等他想明白,张文啸就回来了,躬身站在一旁,问道:“县子,接下来审谁”
“审章海。”
温禾起身,走到案几前,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压下了几分审案的沉郁。
“他方才在牢房里还故作镇定,背着手踱步,说不定知道些额外的东西,或者比陈奎胆子大些,能想起更多细节。”
张文啸领命,转身去提人。
不多时,章海就被带了进来。
他比陈奎镇定得多,虽脸色苍白,却刻意挺直脊背,走进审讯室后,先对着温禾拱了拱手,才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纸笔上,避开与温禾对视,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章海,你可知某为何审你”
温禾语气比刚才审问陈奎时更冷了几分,带着直接戳破谎言的锐利。
章海闻言,低头迟疑了片刻后,才抬头说道。
“温县子无非是怀疑小人等人是被人指使的,可小人已经说了,小人就是想给您递投卷,求您指点文章,没有其他人指使,您若是不信,可看小人的投卷,都是小人熬夜写的,绝无半点虚假!”
“没有其他人指使”
温禾嗤笑一声:“那五十贯钱,可还是被你留在住处啊”
“还是说,那个男人给你的更多,许的好处更大”
章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瞪圆了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嘴唇不住的颤抖了几下,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温禾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陈奎已经全招了,那个河北口音的男人找了你们四个自荐失败的士子,给了你们每人五十贯钱,让你们今日一早去某府门口递投卷,你还要继续装吗”
“还是说你想试试百骑的刑讯”
章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沉默了片刻,他苦笑一声,径直跪了下去说道:“温县子既然全都知道了……那学生除了招供只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确实有这么个男人找过学生,也给了学生五十贯钱。”
“放心,百骑讲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老实交代,某会保你一条性命。”
温禾语气缓和了些许。
他要的是真相,不是逼死这些被利用的士子。
“他找你的时候,是在哪里说了些什么还有没有其他细节,比如他身上的配饰,或者提到过什么人”
章海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垂着眼,声音低沉地说道。
“小人祖籍并州,来长安三年了,前两次春闱都落榜了,家里已经快供不起小人读书了,上个月母亲还托人带信来,说家里的田快卖光了,让小人若是再考不上,就回家种地,别在长安浪费钱。”
他眼中泛着泪光。
这是想要卖惨啊。
可惜温禾面色单单,毫无同情他的意思。
章海见状,顿时心如死灰。
知道自己卖惨没用,只好如实交代了。
他所说的倒是和之前陈奎说的差不多。
温禾问完后便让人将他带下去,然后让张文啸把剩下的徐昊和王松带进来审问。
两人被带进来时,神态各异。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猜到温禾之前已经问过了别人。
不过是被随便唬了一番,他们二人便支持不住,将事情都给交代了。
倒是省了温禾不少时间。
他们二人所说的内容也和之前陈奎和章海说的大差不差。
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
待四人都审问完毕,张文啸将供词整理好,递到温禾面前:“小郎君,他们的供词都对得上,说的都是河北口音的锦袍男人,给的钱数一样,叮嘱的话也差不多,应该没撒谎。”
温禾接过供词,仔细看了一遍,眉头皱得更紧了:“四个士子,来自不同地方,互不相识,却被同一个男人用同样的手段收买,连口音都记得一致,可见这个男人确实是河北口音,他找这些人递投卷,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文啸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想故意败坏您的名声”
“他们此刻收买这四个士子,让他们成为你的学生,等到春闱之时,再设计他们作弊,若是如此,小郎君那你可就百口莫辩了。”
温禾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看向张文啸的目光都变了又变。
“你可以啊,这都能想到。”
“嘿嘿,这不是跟在小郎君身边久了,便也学会一些了嘛。”张文啸憨憨的笑了两声。
“这是你自己的本事,和我无关,以后别这么吹捧。”
温禾失笑的摇了摇头。
低头看着手上的供词,手指在上划过“河北口音”四个字,眼神沉了下来。
他顿了顿,又道:“这个河北口音的男人,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能拿出这么多钱收买士子,还敢在长安明目张胆地搞小动作,绝不是普通人,说不定就是那些不甘心失去科考特权的势力,不敢明着反对陛下的防弊法子,就想暗地里搞这些手段,破坏春闱的公平。”
“不过这么说来,范围可小了不少,河北口音。”
温禾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清河郡好像就是在河北吧”
这话刚落,一旁的张文啸见他神色有异,连忙凑上前问道:“小郎君,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温禾没有回答他,而是抬眸淡淡的说道:“叫陈大海来。”
张文啸没有多问,应声转身快步出去。
没多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大海快步走进来,对着温禾躬身行礼:“见过小郎君!您找标下,是有新差事”
张文啸很识趣,见陈大海到了,便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温禾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问你点事。你们最近可有盯着荀珏”
陈大海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说道:“小郎君放心,早盯着呢!标下先后派了六个兄弟轮流跟着他,就算是他晚上在床上用什么姿势睡女人,标下都能给您查得明明白白!”
他说着,还咧着嘴嘿嘿笑。
温禾额头上顿时冒出三条黑线。
他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他轻咳一声,强压下心头的无语,板着脸道:“我问的是,他最近有什么异常比如崔氏有没有人去找他或者他有没有偷偷去见崔家人”
陈大海这才收了玩笑,皱着眉沉吟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异常,这段时间他都在家养伤呢,之前他被崔钰书那老东西打得差点断了气,躺了半个多月才好利索,最近也就偶尔出门买些药材,连崔府的门都没靠近过。”
温禾微微点头,心里的疑虑消了几分。
这么看来,这次的士子投卷事件,应该不是荀珏和崔氏合谋的。
崔钰书应该不会那么不要脸,打了荀珏之后,又立刻叫他做事。
可转念一想,温禾还是警惕了几分。
做事最怕的就是想当然。
他在怀疑。
会不会是荀珏故意装病掩人耳目,暗地里还在和崔氏联系
他盯着陈大海,追问道:“你确定有没有可能他用了什么法子避开你们的人,偷偷去见崔家人比如从后门走,或者半夜出门”
“绝对没有!”
陈大海拍着大腿保证。
“二队的弟兄们可都是小郎君您亲自训出来的,他即便去茅房都有人跟着。”
见陈大海说得笃定,温禾暂时放下了对荀珏的怀疑,话锋一转。
“那你再想想,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清河崔氏的人来长安”
若是荀珏没参与,那会不会是崔氏绕过荀珏,直接派了其他人来长安搞小动作
毕竟崔氏在河北根基深厚,又不是只靠着崔珏。
陈大海闻言,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有!崔钰书的长孙崔巍,半个月前就来长安了,说是要参加今年的春闱,标下当时还特意记了一笔,想着这崔家的人来长安,说不定会搞事,就多留了个心眼。”
“崔巍”
温禾手指在案几上顿住,眉头微微蹙起。
史书上没有这人。
“此人如何性格怎么样在崔氏里地位如何”
陈大海回忆了片刻,说道道:“此人嘛,文采倒是有几分,据说在清河当地还小有名气,写的诗赋被不少人夸赞,可性格不怎么样,做事乖张得很,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而且他和崔珏的关系特别差,以前在崔府的时候,就经常打骂崔珏,觉得崔珏是旁支,不配和他说话。”
他说着,还忍不住嗤笑一声:“最可笑的是,这崔巍在家的时候,总喜欢别人吹嘘自己有王佐之才,说等他参加春闱考中了,定能得到陛下重用,以后还要当宰相,把崔氏的名声抬得更高。”
温禾听着,也忍不住忍俊不禁。
这得多不要脸。
不过这么一来,倒能确定崔巍是个极其自负的人。
他沉吟片刻,心里渐渐有了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