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别威胁我,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2/2)
年纪轻轻就封了高阳县子,还深得陛下信任,兼任百骑司统领和春闱副主考。
这样的人物,在长安城里早已传开。
他看温禾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却穿着青绿色圆领袍,身后还跟着十个甲胄鲜明的百骑,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褚遂良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拱手道。
“在下弘文馆学子褚遂良,见过高阳县子。”
按大唐的规矩,温禾作为这一届春闱的副主考,所有参加春闱的学子,无论出身如何,都该称呼他一声“座师”。
当然一般不会这么叫,都是称呼爵位或者官职的多。
不过在对温禾时,都会谦称一声“学生”。
温禾虽然不在乎这些虚礼,但褚遂良如此,显然是不给他面子了。
温禾眼眸微眯,语气平淡地问道。
“你是何人是谁允准尔等进入贡院的”
褚遂良似乎没听出温禾话中的不满,依旧笑容不减,说道。
“高阳县子有所不知,按照惯例,春闱之前,弘文馆的学子都会来贡院巡游一番,熟悉一下考场环境,免得考试那日因不适应而影响文章。”
他的语气从容,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惯例”
温禾挑眉,目光扫过褚遂良身后那些弘文馆学子,他们一个个神情倨傲,看着院子里布置考场的小吏时,眼神里满是轻视。
“某怎么没听说过”
“为何只有弘文馆的学子可以来贡院巡游其他参加春闱的学子,怎么没这个‘惯例’”
褚遂良闻言,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不再说话,只笑着看着温禾,那神情仿佛在说“这还用问吗”。
温禾当即轻哼一声,将声音抬高到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你不说,某也知道,不过是因为弘文馆的入学者,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宰相、勋爵子弟,身份尊贵,所以才有这样的‘惯例’,是吗”
弘文馆,堪称大唐最顶尖的学府,即便是国子监,在它面前也显得黯然失色。
国子监收学子数千人,鱼龙混杂,有五姓七望这样的名门。
也有寒门或者是庶民出身的子弟。
而弘文馆只收三十八名学生,且门槛极高。
非勋贵子弟、非宰辅后裔、非才华横溢者,根本无法进入。
这些学生平日里由弘文馆学士亲自教导,也就是褚遂良的父亲褚亮,他们不仅学习经史子集,还负责修缮皇家典籍。
接触到的都是寻常学子难以企及的资源。
更重要的是,弘文馆的学子,几乎等同于未来的朝廷重臣。
他们出仕后,大多直接进入六部担任要职,或是成为皇帝的贴身官吏。
比如褚遂良,日后出仕便是起居郎,负责记录皇帝的言行,后来又成为李世民的侍书,深得信任。
温禾对褚遂良的生平知道的不算少。
他确实有才华,书法更是冠绝一时,与欧阳询、虞世南、薛稷并称“初唐四大家”。
而且在某些事情上,他也确实有担当,比如曾经劝谏李世民不要去泰山封禅,避免了劳民伤财。
这一点值得称道。
无论他的初心是什么,至少结果是好的。
可温禾对褚遂良的观感,却并不怎么好。
最让他诟病的,便是贞观后期征讨高句丽的事。
当时渊盖苏文杀死了唐朝册封的高句丽国王高建武,自立为王,李世民想以此为借口亲征高句丽,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此事遭到了褚遂良的强烈反对,他认为亲征劳民伤财。
要知道,当时渊盖苏文刚刚弑君夺权,高句丽内部反抗他的势力还很多,民心不稳,李世民选择哪个时机刚刚合适。
只可惜褚遂良这么一闹,朝堂上不少人也趁机劝谏。
后来,渊盖苏文为了平息李世民的怒气,派人向大唐进贡白金,想以此缓和关系。
李世民当时也犹豫,觉得时机已失去,便想着暂时迷惑高句丽。
结果褚遂良又站了出来,引用春秋时期臧哀伯谏纳郜鼎的故事,劝谏李世民不要接受这份“不义之财”,认为接受了会有损大唐的国威。
李世民犹豫再三,最终拒绝了白金,还将高句丽的使者下狱。
这下倒是让渊盖苏文猜到了李世民的心思,早早有了准备,在高句丽境内广建城池,部署重兵。
导致大唐军队最后受到层层阻碍。
褚遂良不懂得什么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
他在弘文馆十年,看过的书籍多了去了。
怎么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
而他所抓住的,就是所谓的礼仪、礼教。
以此来彰显他的官声和名望。
另外这个人排除异己,手段令人不耻。
贞观十九年,李世民远征高句丽回来后得病,刘洎担心,褚遂良却反而诬陷说刘洎打算行伊尹、霍光之举。
李世民也是老糊涂了,居然还真的相信了。
恐惧之下,刘洎请马周为自己作证,褚遂良却说马周包庇隐讳。
老糊涂李二又听信褚遂良谗言,将刘洎赐死。
不过他后来也将褚遂良罢免了,而这也仅仅是因为他要为李治铺路。
不过要说这个人反复无常
还是太小看他了。
他所作的一切,其实都符合他自身的利益。
褚遂良也正是凭借着这些“敢谏”的事迹。
官声越来越高,官职也一路攀升,最终成为了贞观后期的重臣。
褚遂良似乎听出了温禾言语中的不善,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笑容不改地问道。
“高阳县子是觉得,这对其他学子不公”
“难道不是吗”
温禾反问。
“春闱是为陛下选拔人才,本该一视同仁,为何弘文馆的学子就能提前进入贡院,熟悉环境,而其他学子只能在考试当日才能见到考场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
褚遂良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可这天下,本就没有完完全全的公平之事。”
“我等出身名门之后,自幼便有名师教导,所学的是圣人经典,所闻的是朝堂大事,所知的是天下大势,这些都是那些出身低微的学子无法比拟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温禾身后的小吏,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继续说道。
“若是说不公,那便只能怪他们自己出身不好,投错了胎,不是吗”
说这话时,褚遂良的目光一直落在温禾身上,那眼神里似乎藏着别的意味。
温禾身后的张文啸等人听到这话,顿时怒目圆睁,手按在腰间的横刀上,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温禾抬手拦住了。
温禾看着褚遂良,语气平静却带着坚定。
“人或许分三六九等,可科举不行,科举是陛下给全天下读书人唯一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无论出身高低,无论家境贫富,只要有才华,就能通过科举进入朝堂,为国效力,若是连科举都要分高低贵贱,那陛下举办科举,还有何意义”
褚遂良闻言,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温禾话中的漏洞,立刻反问道。
“高阳县子这话的意思,是说陛下以前对天下人不公,所以才需要用科举来弥补这可是欺君之言啊!”
他身后的弘文馆学子们立刻借机起哄:
“就是!高阳县子这话,分明是在藐视陛下!”
“陛下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对天下人一视同仁,何来不公之说”
“高阳县子身为春闱副主考,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罪该万死!”
这些学子们一个个义愤填膺。
仿佛温禾犯了多大的罪过,可他们的眼神里,却藏着几分幸灾乐祸。
能抓住高阳县子的把柄,让他难堪,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乐事。
一个小娃娃,自以为得了陛下的青睐,便敢如此小觑他们。
他们家中那个不是国公宰相。
你一个区区百骑校尉,开国县子,也敢在这叫嚣!
“放肆!”
张文啸忍无可忍,大喝一声,身后的十个百骑也纷纷拔出横刀,刀光闪烁,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褚遂良却丝毫不惧,反而向前一步,笑着说道:“尔等不过是些武夫,也敢在这里动手高阳县子,莫非百骑的职责,就是恐吓人的”
“还是说,高阳县子理屈词穷,只能用权势来压人了”
这个人很聪明。
他知道温禾不敢让百骑动手。
那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温禾灰溜溜的离开了。
而如此一来,今日之事传开来。
他褚遂良日后必定会压过温禾一头。
不过温禾却依旧平静,他看着褚遂良,缓缓说道。
“陛下自然是对天下人公平的路,不过是有一群靠着祖上余晖、父辈荣耀,便在这世间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的人渣,侮了陛下的圣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脸色涨红的弘文馆学子,声音愈发洪亮。
“那些出身低微的学子,或许没有名师教导,或许没有充足的钱财,可他们却从未放弃过努力,岂不闻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温禾最后那句话落下,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吏,忍不住激动地喊了一声“好”!
这声“好”仿佛打开了闸门。
院子里那些布置考场的小吏、杂役,也纷纷低声附和。
“好诗!”
“妙哉!妙哉!”
“实在是应景的很!”
看向温禾的眼神里满是敬佩。
他们大多出身寒门,深知读书的不易,温禾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他们同样不是科举出仕,而是吏部铨选出身。
那是因为他们的出身不高,怕科举不成,所以才成了小吏。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觉得温禾这句话提气。
“都说高阳县子诗词一绝,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褚遂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指紧紧攥着折扇,指节都泛了白。
他自小在勋贵圈子里长大,父亲褚亮是弘文馆学士,与房玄龄、杜如晦等重臣交好,连陛下都时常召褚亮入宫议事。
故而长安城里的权贵子弟,谁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褚馆主”
可温禾却如此的不给他面子。
温禾却懒得看他的脸色,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你知道某的名字,可曾听过百骑的威名”
“某在这里跟你絮絮叨叨这么久,你不会真以为,某是来跟你说好话的吧”
褚遂良心中一凛,看着温禾眼底的冷意,再瞧着他身后张文啸等人按在刀柄上的手,顿时警惕起来。
他强装镇定,问道:“不知高阳县子要作甚”
“作甚”
温禾上前一步,声音洪亮的说道。
“弘文馆众学子,未经允许擅闯贡院,扰乱考场布置秩序,无视春闱规矩,此乃藐视陛下亲定的科举制度!百骑听令,将他们全部拿下!”
“喏!”
张文啸等人齐声应下,身影如箭般冲了上去。
弘文馆的学子们哪里见过这般阵仗,顿时慌了神。
有的往后退,有的想开口辩解。
还有个穿着锦袍的学子梗着脖子高喊。
“某看谁敢动!区区百骑,一群莽夫,某阿耶是……”
话没说完,葛兵已经冲到他面前,抬手就是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那学子痛得弯下腰,捂着肚子直哼哼,葛兵冷笑一声。
“管你阿耶是谁!在百骑面前,除了陛下,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这话一出,百骑众人顿时觉得提气,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有的拧住学子的胳膊,有的按住他们的肩膀。
没一会儿就把十几名弘文馆学子制服得严严实实,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褚遂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怒到了极点,可他还是强行克制住了。
他知道,真要是起了冲突,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百骑的对手。
与其自讨苦吃,不如先顺着温禾的意思走,等出去了。
再让父亲和朝中重臣出面,到时候看温禾如何交代。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学子们说道。
“诸君莫要与他们争执,有我大唐律法在,断不会让这些武夫如此为非作歹!咱们先跟他们去百骑司,稍后自然会有大人为我们做主!”
说罢,他转头看向温禾,眼神里满是威胁。
“只是不知道,高阳县子今日拘了我等,日后要如何交代。”
“交代”
温禾嗤笑一声,突然上前一步,抬手就朝着褚遂良的脸颊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院子里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别威胁我,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当然了,以后也不会有。”
温禾冷冷扫了他一眼。
褚遂良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禾,声音都在发颤。
“你、你敢打某”
温禾挑了挑眉,懒得跟他废话。
打都打了,还问什么敢不敢
他穿越到大唐这么久,褚遂良还是他第一个动手打的“历史名人”。
上次那个阴弘智那种乱臣贼子不算。
长孙冲也是小透明一个,不算。
“带走!”
温禾没再看褚遂良,转身朝着尚书省门口走去。
百骑们押着弘文馆学子跟在后面,褚遂良捂着脸,眼神里满是怨毒,却只能被两个百骑架着胳膊,踉踉跄跄地跟上去。
当温禾押着十几名弘文馆学子走出尚书省大门时,消息瞬间在尚书省里炸开了锅。
吏员们放下手中的活计,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个个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高阳县子竟然敢拘弘文馆的学子,还打了褚亮的儿子。
这堪比捅了马蜂窝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礼部尚书房玄龄的公廨。
房玄龄听到小吏的禀报后,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纸上,墨水晕开一大片。
他猛地站起身,急得直跳脚,指着那小吏怒喝道。
“胡闹!简直是胡闹!这竖子是疯了不成”
“快,带着老夫的手令去百骑司,让那竖子立刻放人!就说老夫说的,此事万万不可闹大!”
小吏不敢耽搁,拿着房玄龄的手令,一路小跑着去追温禾。
只是没多久,那小吏便面色难看回来了。
“人呢”
“房公,高阳县子说,除非陛下下旨,否则……”
小吏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房玄龄顿时瞪圆了眼睛,呵斥道:“否则什么!”
“否,否则都给老子麻溜的滚。”
说罢,他便惊恐的跪下了。
房玄龄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紫一阵的,拿起桌上的笔筒就朝着地上砸。
“好啊,好一个温禾,好一个后……”
他虽然恼怒,却没有气糊涂。
后世之人这四个字,他克制着没有说出来。
只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备车驾,老夫要进宫面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