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2）

覆照在裴丞陵面容上的晦影，如退离而去的潮汐一般，散落剥离，少年真实的面容流露了出来，但其神情，并不见一丝一毫的矜喜，情绪仍旧淡到毫无起伏。

一抹凛色拂过宋枕玉的眼睑，她的眸心轻轻地颤动一下，宁谧地伫望着眼前这一幕。

小世子与段苓，原来是相识的么？

宋枕玉竟是对此一无所知。

她的心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驳芜，她虽然一直鼓励小世子多社交，打开自己，从舒适圈走出去，但从今下的情状来看，算是她比较纯粹了。裴丞陵可能一直都有独属于他自己的社交圈子，只不过，这一种圈子比较隐秘，让她无所觉察。

不知为何，宋枕玉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丝黯然。

她之所以会黯然，不是因为裴丞陵与段苓是相知的关系，而是因为，裴丞陵选择隐瞒她这一桩事体。

虽然说，在这个年龄段里，少年普遍会有自己的心事，但从方才两人的互动来看，裴丞陵面容毫无波澜，也不像是喜欢人家姑娘的样子。

宋枕玉也非常纳闷，明明她已经阻止小世子成为阉人，也让他接受正规正统的教育了，为何段知枢还会暗自遣人去寻小世子？

难道……是还不死心么？

仍旧打算将小世子扶植成「为己所用」的势力？

距离离明岁的春闱其实还有近半年的光阴，但宋枕玉已经发现来自大内宫城当中堪比水深火热的争人之战了，前不久，公试刚结束，裴丞陵便是收到了东宫太子李奭的玉璜，自那时起，宋枕玉便是知晓，李奭意欲将裴丞陵扶植为心腹。李奭虽是贵为太子，但体躯病弱，手中所掌舵的权利，并不能抵过权焰熏天的段知枢，是以，他需要心腹与僚机，裴丞陵便是这样一株很好的苗子，若是多加培养，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为掌中利器。

但那个时候，裴丞陵听取了宋枕玉的谏议，决意遵从自己的内心，既不轻易站队，更不谄媚迎合，他将李奭所赠予的玉璜，退还了回去。

宋枕玉没有想过，段知枢居然会遣他的义女段苓，来寻觅裴丞陵。

段知枢居然还不死心，想要趁着明岁春闱以前，拉拢裴丞陵加入他的阉党阵营么？

宋枕玉是绝对不同意这一桩事体的。

她好不容易将小世子从偏斜的轨道上扶持上来，纠偏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在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让段知枢毁于一旦

鬼使神差，宋枕玉掂轻了步履，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雁声小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外郭逐渐行步至内郭，竹影飘摇，绿荫婆娑，宋枕玉借着身形玲珑娇小，将衣影荫蔽在小筑的阴影以及檐廊投落下的阴影之中。

很快地，她随着前边两人的步履，行至小筑之中的一座偏院之中，隔着一段并不算遥远的距离，宋枕玉看到了卓立于庭院之中的一道绯色人影，此人首戴文弁，面容浮白纯澈，一对含媚的眸，轻轻噙着一丝极浅的笑弧，瞳仁漆黑如磐，檐廊悬挂的花灯，所透着的如缠丝般的光线，光都透照不入。这位绯袍大人的仪姿，是极优雅的，就像是长驻于烟雨之中的白鹤，容色亦是亲和温然。

是段知枢！

一抹凛色掠过宋枕玉的眸心，这样的人物，居然会出现在福珠帝姬的生辰宴上。

他遣段苓，将裴丞陵寻去，是有何目的？

宋枕玉心中惊疑不定，心中惕意更深。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她比较关注地是裴丞陵的反应，他见到段知枢，也会同她一样，露出戒备与警惕之情吗？

宋枕玉扒拉开了一片梧桐树的叶子，举目定睛望去，比及目色聚焦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出乎她意料地是，裴丞陵是一副清峻淡笃的模样，对于见到段知枢这般的、权焰熏天的大人物，他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似是早已料知到段知枢会来延请相见。

段知枢自绯袍之中摸出了一柄匕首，修直玉白的指腹，摩挲着刃部：“当初你在刑房，咱家赐了你一柄贴身利器，权作御身之用，原以为，你会好生使用这一柄利器，让它见一见血，探一探世面，哪承想，兜兜转转好一遭，这一柄匕首，最终还是回到了咱家手中。”

宋枕玉闻罢，觳觫一滞，原来，当初从大内宫城出来之时，小世子身上，一直都携带一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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