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2/2）

裴丞陵道：“段掌印想要在我身边安置一道暗桩，既是如此，便不能不遂他的意，否则——”

他话锋一转，“玉娘与他在大内宫城当中打过一次照面，合该也晓得他待人接物的秉性。”

宋枕玉适才了悟，坊间皆传闻他秉性如鼈，一旦咬住什么东西，便是皆不松嘴。适才在雁声小筑之中，若是裴丞陵没有应承段知枢的话，段知枢定是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他一定还会寻各种各样的机会，来将暗桩安置在小世子身边。

翛忽之间，宋枕玉幡然明悟了什么，道：“所以说，方才在雁声小筑那里，段掌印是在试探你的态度，你同意让段苓跟随左右，是在假意迎合段知枢，是么？好让他取信于你，继而对你放松惕心。”

“段掌印此人生性多疑，最是不易放下惕心，在短时间内，想要让他搁放下对我的惕心，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但是，”裴丞陵狭了狭眸心，深邃的瞳仁悄然勾抿出一丝立体、纤密的轮廓，笑意清浅温和，“玉娘有一桩事体说对了，是，我故意接受段苓，便是有意在迎合段掌印。”

宋枕玉闻至此处，心想，小世子果真是有些机心的，绝非她所预想当中的什么傻白甜。

宋枕玉心中有些宽慰，疏松了一口气，想来是自己平白担心与挂虑了，但她心中还是有些困惑，问道：“让段苓跟随你，进入归义伯府，你是打算怎么做呢？”

裴丞陵没有率先回复她，仅是莞尔地眨了眨眼眸，好奇地问道：“此前我问候过玉娘，可有听过我与段苓之间的交谈，玉娘是如何说得呢？”

宋枕玉蓦然一怔。

在她没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听裴丞陵道：“玉娘说你没听过多少，只听了三两句，既是如此，为何你会知晓段掌印来寻过我，又如何知晓段掌印的城府与筹谋的呢？”

“玉娘其实只与段知枢打过一次照面罢，但我发觉玉娘似乎对他很熟稔，”小世子的面容充溢着纯粹的求知欲，笑得纯良无害，但所问出的问题，比吴钩佩挂在身的朴刀，还有锋锐与犀利百倍：“玉娘到底知晓多少事情呢？”

宋枕玉心跳登时如悬鼓一般，不安地怦然跳动了起来。

糟了，自己一直只顾忌着段知枢会给裴丞陵身边塞人，却在与裴丞陵对话当中，隐隐约约地，暴露了原主本不可能会知晓的一些内情。

段知枢有城府与惕心，小世子自然也是有惕心的，而且还不浅。

只不过是平时朝夕共处之时，他收敛起了一切锋芒与爪牙，但宋枕玉亦是现在才逐渐意识到，裴丞陵骨子里真的是一匹狼，他所问出的这些问题，本质上就是在怀疑她，怀疑她的身份。

宋枕玉后颈处已经渗出了一丝潸潸冷汗，但她面靥之上丝毫不显，仍旧维持着谦和娴淡的笑色，但这抹笑色之上添了一重易碎的隐忧：“是，我确乎是听到了不少，我也看到了段掌印，当时我很害怕，会重蹈过去的覆辙。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大内宫城，将你接出宫的时候，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你，应当是害怕的宫城和那里的人。”

宋枕玉话辞平淡，但声腔蘸染了一丝濡湿之意，显然克制着什么情绪，凝声道：“今次又看到段掌印，我觉得他会不会又在打什么不好的算盘，他是不是想要做出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情，我很想问这些，我也问了，但你说，我带了吴钩回伯府，你为何不能带段姑娘回府——”

话至此处，宋枕玉眸色蘸染了一丝濡湿的水汽，不是是给顶上的月光给烫的，还是因为别的，她低声说：“世子爷这样说话，平心而论，我会感到……”

“——很难过啊。”

这一刻，古来所有排大戏的伶人，以及前世获赐奥最佳演员的文艺工作者，浮现在了宋枕玉身后，齐齐鼓起掌来。

裴丞陵会怀疑她，宋枕玉知晓这是自己的失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感情牌，务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适当的服软、放低一下姿态，裴丞陵的软肋就是她，她必须这样做，才能祓除他对她的疑虑。

宋枕玉知晓这样做，是有些利用裴丞陵对她的感情，但为了茍命，她不得不这样做。

裴丞陵原以为宋枕玉会力争，哪承想，她居然流露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面目，她的这般行止和言辞，反倒显出一片纯真与赤诚，尤其是最后那一小段话，好像是有一只隐形的手，在他的心弦上剧烈地撩动了一番，激起了绵长的余韵与回响。

裴丞陵颇为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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