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2)
吴氏满面俱是愕然之色,仿佛是听到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事体,不可置信地盯着宋枕玉看。
假令宋枕玉方才所言,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话的话,那么,吴氏全然可以做到左耳听,右耳出,并不那么介怀,这一篇也就这么翻过去了。
偏生,宋枕玉是很认真地道出了这般一番话,她显然是来提建议的。
宋枕玉点了点首,道:“我给裴峦提出一些人生可行的方向,吴夫人,难道你不觉得峦哥儿所制造的这些泥塑,非常栩栩如生,生动可爱么?”
宋枕玉剀切地道:“一般人很难用寻常的陶泥,就能将鸟类的神态、色泽捕捉得如此具象而生动,峦哥儿却是做到了,他在这一方面,是有超乎寻人的天赋的,吴夫人难道不觉得,峦哥儿很厉害么?”
宋枕玉纳罕地道:“峦哥儿完全可以成为去学陶塑、画艺,为何要强迫他去念他毫不感兴趣的书呢?”
话至此,吴氏的面容已然蘸染了几分铁青之色,她阻断了宋枕玉的话辞:“玉娘子不必再给峦哥儿提什么建议了。”
弥散着书屋之中的氛围,有一瞬的凝沉滞重,宋枕玉适时收敛了话辞,仅是余下了雷雨浇打在檐角的雨音,雨声潺湲,俨似丧钟悲鸣,奏敲出一阵凄迷而又萧索的旋律。
吴氏道:“玉娘子的好意,我已然是心领了,但请你莫要再说了,莫要毁了峦哥儿的将来。”
宋枕玉寥寥然地抿了一抿薄唇,纤薄的眼睑徐缓地垂了下去,浅绒绒的秾纤眼睫,在卧蚕处聚拢出了一道深邃的明光,杂糅着雨色的晚光,从窗扃之外偏略地斜射过来,在她秀致瓷白的五官上,投射出了山川沟壑的轮廓,这般看上去,像是一轴拓印在印泥素笺纸上的仕女图,玉容之上的情绪,庶几是淡到了几乎毫无起伏。
宋枕玉对吴氏所述的话,感到颇为费解。
什么叫……「毁了」?
让裴峦遵循他的意志,去走真正隶属于他的人生路。
这样的做法,看在吴氏眼中,就是相当于毁了他的人生么?
宋枕玉在前世,其实也遇到过类似于吴氏这样的家长,遇到这样的家长的时候,她会很好脾气地跟家长沟通。
凭她的能力一般都能沟通得很愉快。
但在今世,她在吴氏这里,碰到了一枚冷钉子。
宋枕玉俯下了眸心,目色定格在了掌心上的木匣子之中,数只山雀与鹧鸪的泥塑,在一丛橙色烛火的烛照之下,焕发出了一片熠熠生辉的光泽,它们的肢体与面目是如此的鲜活,仿佛是被仙人吹了一口仙气,一霎地活过来了似的。
吴氏本来打算将这些东西,束之高阁的,但裴峦下落不明之时,教她委实是心力交瘁,自然也就没什么时间去清理掉。
宋枕玉在裴峦的书屋与院落之中,逡巡了半晌,历经了方才那一番对峙,吴氏显然并不如往昔那般待见她。
因为宋枕玉说了有些惊世骇俗的话,冲撞了吴氏惯有的价值观,吴氏显然很不能接受。
宋枕玉深晓,短时间内,她根本不可能让吴氏接纳她的想法,甚至是采纳她的建议。
当务之急,是先要寻到裴峦再说。
宋枕玉从梨香院出来以后,堪堪回至蘅芜院,正好碰上了裴丞陵。
由于行得有些急,亦或者是候得有些时候了,少年身上所穿着的襕袍,一侧被绵密濡黏的雨水蘸湿了去。
额庭前的墨发,黏成绺的覆在皮肤上,底下是一双邃深不见底的漆眸。
见着了宋枕玉来了,裴丞陵淡寂的面容上出现了微澜,行至宋枕玉近前,用仅限于两人可听的口吻道:“刚刚寻到裴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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