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2/2)
就算他想要饮酌,她姑且也仅是让他浅尝一二,用一根木箸,蘸一蘸醪液,渡入他的唇舌间,让他粗略尝尝滋味就好。
裴丞陵垂下首,鸦黑的睫羽静缓地垂落下来,夹翘秾纤的睫羽小幅度地扇动一下,浅绒绒的睫羽在卧蚕处聚拢成了一团朦胧到底阴影,他脑袋小幅度地拱蹭着宋枕玉的肩膊,口吻听起来委屈巴拉的:“我真的不可以喝么?”
宋枕玉不吃他卖萌撒娇这一套,不着痕迹地将他面容推开,义正词严道:“不行,没得商榷。”
裴丞陵两腮轻微地鼓了起来,如一只河豚,闷声道:“那蔡嬷嬷的秋荔醪不能就这般糟蹋了啊。”
宋枕玉本想说,可以给各房的夫人和老爷分去一些,但见裴丞陵慵懒地以手支颐,邃深的眸一错不错地凝视她,嗓音沙哑,如磨砂似的,滚磨在了她的耳根处,道:“那我看玉娘喝好了。”
未等宋枕玉反应过来,裴丞陵便是快然执起一樽酒盏,慢条斯理地给宋枕玉斟了一碗荔枝酒醪,好整以暇地将酒盏推至她近前,温声道:“来,玉娘,这一杯我敬你。”
宋枕玉:“……”
饶是想要婉拒的余地,也没有了。
也罢,反正就是一盏荔枝酒醪,喝下去,也仅是微醺的水准,她根本不会酩酊醺醉,更不会在裴丞陵面前失态。
自己说服了自己,宋枕玉心中一直微微悬起的石砾,适才安稳落地。
她执起了这一盏酒碗,碗缘是天青瓷质地,正圆阔口温润,底座细瘦敦实,她指尖触碰上去的时候,能够感受到裴丞陵残留的指温。
少年的指温很凉冽,却灼滚了她的指尖,宋枕玉本来打算换一个没有残留少年指温的地方,来撚起酒碗,但这个动作幅度有些大,她怕裴丞陵会看出一丝端倪,这也会衬得她心虚,底气不足,甚或是说,内心没有她所描述的那般正气。
宋枕玉摒除了一切杂念,执起了酒碗,脖子稍稍朝上一仰,很快就将荔枝醪给一灌而尽。
直扑在舌腔上的醪液,起初是轻描淡写的酸冽,但滋味弥足醇厚,酸冽消散之后,紧接着是绵长悱恻的回甘,它将残留在齿腔之间的初味镇压了下去,余留下来的,是爽口酥甜的韵味,唇齿之间生出年深日久的香。
宋枕玉很少小酌,在前世的时候,很多同事下班后去清吧,她偶尔也会去小酌一杯,但绝不会贪杯,饮酌的酒,通常度数很低,抵达微醺的程度就好。
这也意味着,宋枕玉的酒量不是很好。
这厢,裴丞陵以手撑颐,凝神专注地端视着宋枕玉。
女子今夜绾了一个舒齐古雅的坠马髻,簪花垂髻之下,是一张起晕的瓜子小脸,五官如雪白凝脂,在食案上烛火的照彻之下,那一层晕色,俨似被打翻了的一奁胭脂,端的楚楚动人。
她着鹅黄色锦缎鹤纹褙子,内衬齐胸襦裙,盈盈一握的蜂腰并未束以烟罗帛带,但她挺腰仰颈酌酒之时,身体的曲线,在衣料与烛火的交相辉映之下,被描摹得淋漓尽致,「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延颈秀项」,古书所描摹的宓妃,不外乎如是。
从裴丞陵的角度凝望过去,他可以看清楚宋枕玉纤丽的颈部、皓白的耳珠、鸦黑的青丝、坠腰的发尾,以及映照在雪壁上的一抹淡影。
她喝下半盏荔枝酒醪,目色朝他静缓地垂眄而来,那檀色的薄唇,被酒色浸润得格外饱满,泛散着一线盈盈的朦胧水泽,唇形轮廓,俨似一弯上弦月,拢着娇俏的弧度——
目睹此状,裴丞陵的喉结蓦然一紧,齿腔之间复上来一抹干涩渴涸之意,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仿佛理智和心中的兽,在历经一场反反复复的角力。
裴丞陵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撑在身侧,慢慢地朝着宋枕玉腾挪过去。
意欲离她离得近些,近一些,再近一些,更近一些。
宋枕玉正在品味荔枝酒醪,并未发现裴丞陵的小动作,待品味毕,她正欲对裴丞陵叙话,哪承想,一个偏眸,便是发现,原本相隔三尺之隔的狼崽子,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地黏到了她身前,她轻微地侧一下身子,肩肘就能触碰到他的胳膊。
宋枕玉乜斜了狼崽子一眼:“你刚刚是坐在此处的么?”
今夜的狼崽子,脸皮格外得厚,面容上毫无惭色,点了点首,“嗯,我刚刚便是坐在此处。”
宋枕玉抻手在他的面容上,不轻不重地扯了一扯,狼崽子初露锋芒与棱角的面容,便是如一块粉团子,在她手掌上变形。
宋枕玉有些微醺,玩得有些起兴,哪承想,自己的手指蓦然复上一阵绵麻的疼楚。
狼崽子居然轻咬住了她的指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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