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2/2）

佯作一副被惊扰了休憩的容色。

少顷，阒寂的空气之中，隐微的撞入了一阵「吱呀」声，是裴丞陵进了来。

他见着宋枕玉一副睡眼惺忪的面目，便是在一个舒适的距离停驻了下来，轻声问道：“听说是玉娘为朱氏接生了？”

宋枕玉轻描淡写地点了点首，一晌为世子爷斟了一盏茶，一晌道：“母子平安，兹事倒不打紧，劳烦世子爷为我挂心了。”

如此顶天的一桩事体，宋枕玉却是云淡风轻的揭了过去。

一抹凝色浮掠过裴丞陵的眉庭，宋枕玉为朱氏接了生，却是并没有一丝一毫邀功的意思，若是换做寻常的人，怕是要拿这般一桩功德，好生大说特说一番的。

但宋枕玉并没有这般做。

恰恰相反地是，她反而是四两拨千斤一般，将这么一桩事体，低调地揭了过去。

裴丞陵在眼前的这么一个女子身上，看到了一个柔韧而坚毅的骨魄，那骨魄之中，流淌着磅礴且澎湃的江河。

仿佛在这一个人间世当中，并没有甚么可以真正难倒她的。

裴丞陵细致地看了宋枕玉一眼，觉察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碍，他适才真正地安下心来。

宋枕玉慢慢觉察出了裴丞陵颇有一些示好的心思在，她遂是也拿正眼细致地观摩起他来。

裴丞陵今夜是奔赴东廊坊救火去了，甫一救火毕，复又匆匆而返。他身上的官袍，微微地晕湿了去，面容和鬓角亦是蘸染着浓重的水雾，方寸肌肤之间，俱是晕散着一片雾湿的水汽。

宋枕玉眸色闪烁了一下，凝声说道：“世子爷身上的衣裳，皆是湿了，得赶紧换下来，否则，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大好的了。”

裴丞陵听出了一出言外之意，宋枕玉这是在变相驱逐自己离开么？

明明在前些时候，她待他还算是亲近的，至少没有这般疏离。

但是，在今时今刻的光景之中，他一下子便是显著地感受到，来自宋枕玉的距离感，对他没有如以往那般亲近了。

裴丞陵低低地垂下了眼睫，原是雀跃起来的一整颗心，剧烈地晃了一晃，灌了铅似的，微微地垂了下去。

她对他，总是有一些若即若离的。

裴丞陵以为自己是很了解宋枕玉的，但在大多数的时刻里，他其实有些难以拿捏住她的想法。

就像是想要紧紧攥握在掌心当中的沙子，越是用力使劲，沙子反而在掌心腹地里，流动消逝得越快。

裴丞陵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以手慵懒地支撑着额庭，故意露出了一副困乏的面容，道：“我有些行不动了，意欲在玉娘此处休歇片刻，可好？”

青年的嗓音听着委实是可怜兮兮的，宋枕玉原是硬实起来的心肠子，此一刻忍不住软下去。

是的，她承认自己又动了恻隐之心，心中到底还是留有一丝慈悲的。

她暂先搁置了逃离裴府的计策。

现下，去打了一盆温水来，也筹备了一个簇新的布条，将其置放在了裴丞陵近前，温声道：“世子爷好生擦拭一

裴丞陵：“我没气力了，玉娘能否为我擦拭一番？”

宋枕玉：“……”

宋枕玉皮笑肉不笑：“世子爷这是得寸进尺了罢？”分明就是欠管教。

裴丞陵立即做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容相，修长纤细的手，很轻很轻地揪扯住了宋枕玉的袖裾，迩后，一左一右地晃了一晃：“玉娘，行行好，你就答应我罢。”

宋枕玉：“……”她心中有一块地方，翛忽之间，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下去。

说到底，世子爷虽说是上了值，肩膊之上有自己的担当，但惟独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孩子的脾性。

总是不设防地向她撒娇来着。

虽然有些时候，他会露出偏执的一面，对她流露出强烈的占有欲。

但是……

宋枕玉低低地垂下了眼睫，心中忍不住冒出了一声幽旷的自问。

她真的舍得裴丞陵么？

两人共处了这般久，长达整整一年，她见证了少年逐步成长为了青年，现在她就舍得离开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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