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2/2）

裴丞陵看到宋枕玉这般的行相，心中最为柔软的一块地方，轰然塌陷了下去。

他常年冷寂的心尖上，一霎地草长莺飞，冰雪融化。

一年过去了，玉娘还是原来的她，谈及自己热爱的事情，她悉身就会被一团柔软而有力量的的光线，所深深笼罩着。

裴丞陵静静地听着宋枕玉讲述她教授学生的经历。

试图通过她的描述，来逐字逐句地还原她过去一年的生活。

原来，她是另外换了一重身份，去了一趟关外，周游列国，最终，她去了岭南，在南蛮之地，兴一学堂，以开民智。

去偏远的地方传道授业，这真的是宋枕玉会做出来的事。

宋枕玉讲着讲着，发现对方安静下来，遂是止住了话茬，意识到了自己一个不慎，话就多了起来，有些发窘，道：“相爷，不好意思，草民多话了。”

裴丞陵摇了一摇首，替她重新斟了一盏茶，温文有礼地递给她，温声道：“无碍，先生可以继续说，我想听。”

他换了一个称谓，从「本相」换成了「我」。

感觉，就像是一个爱听故事的赤子。

也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当中，宋枕玉真正感受到了裴丞陵不一样的地方，他会学着用一种相对温柔的方式，去尊重、包容一个人。

一行一止，更为成熟与稳重。

宋枕玉心中有一小块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宋枕玉接过了裴丞陵的递呈而至的清茶，缓缓地喝了一小口，茶液凉冽而浓艳，徐缓淌入口的时候，她赫然发觉了一桩事体，这茶是当初她常在归义伯府里，喝的那一种信山毛尖。

刹那之间，她被一种醇厚而温柔的感觉，所深深包裹着。

裴丞陵的一行一止，还真的是周道体贴。

宋枕玉静静地垂下眼睫，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她的心神，俨然像是裾坐于一架秋千之上，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轻轻地推着她，荡呀荡，一径地将她推至最高处。

那一只手已然离开了，秋千还在不停地晃来晃去。

宋枕玉摇了摇首，打住这种被动的局面，掀起眼睑，对裴丞陵道：“相爷怎么尽是听草民说这些琐碎之事，这些事，比起相爷要处置的那些官场政务比起来，大抵是微不足道的罢。”

裴丞陵淡淡地笑了一笑，看着女郎柔和的面庞，他指腹微微地发着痒，趁着宋枕玉偏过首，他想要伸过手去，触碰她那被风缭乱的青丝。

女郎逆着光，青丝髹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静观上去，俨似烧融在他心窝上的一簇爝火。

不巧，在他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宋枕玉适时转过螓首，裴丞陵迅疾收回了自己的手。

裴丞陵道：“我的生活，比先生要枯燥许多，并没有那么多的乐趣，每日，各府各县皆有不计其数的折子递呈上来，哪个地方引发洪涝，哪个地方有荒灾，哪个地方有了贪墨案，哪个地方需要调遣新官过去当差，哪个地方有谋逆之趋势，等等，这些都需要做定夺，处置好了，再移交给官家批朱。”

宋枕玉没有料知到，裴丞陵真的会同她讲起这些。

“为相这一年，我时常感念一个人，若是当初她没有将我从刑房之中救出，没有好生教导我，那么，我也不会拥有今朝的这一切。”

裴丞陵一瞬不瞬地望定宋枕玉，道：“我会格外感念她。”

这一席话，听在宋枕玉的耳屏之中，她心中掀起了不轻的波澜。

同时，也感到一阵心虚。

当初，她被渔民救起来时，从梁燊那里获悉，裴丞陵亲自到瀑崖底下，搜寻了三天三夜，他那个时候的心情，应当是心急如焚罢，非常担忧自己的安危，但她那个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甫思及此，宋枕玉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但你要试着走出来，朝前看，开启你自己真正的生活。”

裴丞陵道：“我不想遗忘她。”

宋枕玉莞尔：“这并非遗忘，而是说，那个人肯定不希望相爷耽缅于过去，而是希望，你能一直朝前走，唯有如此，相爷才算不负那个人的初衷罢。”

话音甫落，裴丞陵深深地望定宋枕玉：“我感念那个人，并没有说，那个人不在人世，宋先生，你怎么就觉得我所述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了呢？”

宋枕玉觳觫一滞，暗道一声「遭了」。

她方才被裴丞陵套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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