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教案里的纸鹤与设计图的秘密（2/2）

江韵华蹲了太久，腿脚发麻，捡完地上所有能看见的细小零件后，他龇牙咧嘴地扶着桌子站起来，膝盖发出咯哒一声脆响。他也顾不上揉，立刻将那堆收集到白纸上的“杂兵”挪到灯下，拿起放大镜开始飞快地分拣分类。他的眼睛因为过度聚焦而有点酸涩，但动作丝毫没有减慢。

许清瑶这边的桌面清理也近尾声。当她夹起最后一颗银色的螺丝钉放进对应的小瓶子时，她直起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一片。

“搞定！”江韵华也恰好将最后几颗不同型号的零件归入不同的小格子里，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带着一种解决难题后的畅快笑容。“看看，时间没耽误太多吧？检查下有没有漏的型号？”

许清瑶看着眼前几个重新分类清晰、分瓶装着的小小零件，再看看江韵华脸上那带着点疲惫却满是得瑟的笑容，还有他那因汗水而贴在前额的凌乱碎发……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头翻涌。是感激，是后怕被平复的安心，还有一种……对这个平日里总被她数落“幼稚”、“不靠谱”的男生，此刻展现出的绝对可靠和细心而产生的陌生悸动。

“谢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柔软。那句习惯性的“算你还有点用”的揶揄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她目光无意中瞟到他刚刚捡拾零件时，因为太过用力或者不小心，左手拇指指腹被桌角划开了一道浅浅的、正在渗血的小口子。伤口不大，但殷红的血痕在皮肤上很显眼。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旁边的医药箱里抽出一枚创可贴，撕开封条。

“手拿来。”她的声音带着点命令式的口吻，眼神却落在他的伤口上。

江韵华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才看到自己手上的小伤。“哦，没事，小划伤而已……”他大大咧咧地说。

“拿来！”许清瑶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江韵华看着她严肃的脸，和那双紧盯着自己伤口的、透着不容拒绝的眼眸，心脏莫名地又是一阵狂跳，竟乖乖地把左手伸了过去。

女孩微凉柔软的指尖，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轻轻捏住他的拇指。创可贴被精准地覆盖在伤口上，指腹的按压带来一点轻微的挤压感。整个动作不过几秒钟，快得如同错觉。但江韵华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那瞬间的触碰和温度，以及她低头靠近时，发丝上散发出的淡淡洗发水的清新香气。那香气仿佛带着微小的电流，从他敏感的指间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僵直了一下，耳根迅速爬上可疑的红晕。

贴上创可贴后，许清瑶像被烫到似的飞快松开了手，甚至下意识地背过身去，假装整理桌上的镊子和胶水瓶。但那微微泛红的耳廓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活动室的空气里，刚才共同解决危机的默契和干劲悄然散去，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感激、羞涩和懵懂悸动的沉默，如同细腻的尘埃般无声地弥漫开来。窗外树影婆娑，光影晃动。只有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两颗年轻的心跳，在无声中各自擂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鼓点。

“那个……渲染好了……”江韵华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片要命的寂静，试图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保存好了，也按你的要求做了备份。”

“嗯。知道了。”许清瑶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度，仍旧背对着他，似乎在专注地审视着桌子上组装到一半的动力核心模型。只是她拿着模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两人之间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心照不宣的尴尬期。

江明华的设计工作室里，此刻也是灯火通明。

他将市里“旧城活力更新”项目（包含了那个融入林雪萍“豆沙花”灵感的廊桥设计）的图纸初稿终于修改完毕，打包好发给了业主方指定联系人。高度集中后的精神骤然松弛，一股疲惫感涌了上来。

他靠在宽大的人体工学椅上，后仰着头，闭目养神了片刻。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白天收到的林雪萍那条简短回复，仿佛能透过冰冷的文字，看到她伏案疾书、凝神备课时那份专注而美丽的侧影。她的累，她的压力，她那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笑意，都让他牵挂。

休息片刻后，他坐直身体，调出电脑里另一个文件——市一中百年校庆主题纪念艺术馆项目的概念草图。这是他工作室正在努力争取的一个重要项目，也是他个人情怀所系——他的母校，他和林雪萍爱情开始的地方。

屏幕上，线条勾勒出一个极具现代感的几何体建筑雏形，流畅而灵动。江明华的鼠标缓缓移动着，光标停留在了象征艺术馆主入口上方的一个流线型飘带造型上。

他的眼神温柔了下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灵感总是在想起她时涌现得最为顺畅。他几乎没怎么犹豫，鼠标轻点，新建了一个注释图层。他用鼠标代替笔，在那个原本简洁优雅的飘带造型边缘，耐心地添加了一系列细腻到近乎隐秘的浮雕纹理。

初看，这只是丰富设计细节的装饰线条。但若有人像他这般熟悉，又或者用专业软件放大十倍去仔细端详，就会发现那些蜿蜒流畅、如同自然生长般的纹理图案，经过极其巧妙的分割和重组后，竟然是两个隐藏极深的艺术签名——“L”（代表Lxuepg）和“”（代表ghua），并且两者被一只线条极为舒展的、翅膀微微拢向另一方的抽象小鸟符号在中心连接。

这是一个只有他和她才会懂得、也永远不可能在正式施工图或对外说明中出现的“秘密印记”。它无关乎项目本身的设计或功能，只关乎他内心深处那份矢志不渝的柔软和爱意。是设计师在最正式的工作图纸上，为自己心爱的人留下的一首缄默的情诗，一场只有彼此知晓的盛大浪漫告白。

他看着屏幕上那处精巧到微不可察的签名，眼神如盛满了夏夜最温柔的那片月光，既满足又带着一点孩子气般的隐秘欢欣。这份图纸里的“秘密”，就像他悄悄放在林雪萍教案里的那只透明纸鹤，是他繁忙工作中无声的情感锚点。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跳出一条新的备忘录提醒：“周五晚七点半海悦轩”。是他一周前定好的、用来纪念他和林雪萍正式在一起多少天的约会提醒（虽然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是第几天，但数字不重要）。看到这条提醒，方才绘图时的温柔缱绻立刻化作了对即将到来的约会的具体期待。

他拿起手机，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

【明晚七点半，老地方‘海悦轩’，预订好了。想吃什么我提前点？工作还扛得住吗？等你。】

点击发送，想象着她在忙碌之余看到这条信息时脸上可能露出的、如同他看到教案里纸鹤时的温柔表情，江明华觉得窗外的夜色都温柔了好几分。图纸上的秘密是沉静的守望，而明晚的相约，将是真实可触的温暖。

夜深了，江明华站在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依旧灯火璀璨的城市。城市的脉络在他脚下延伸，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和对爱人的温柔思念交织在一起，沉淀为内心的安宁。他仿佛能看到城市的另一端，她的教室里亮着的灯光，以及那个可能正对着小小纸鹤微笑的身影。

而另一边的市一中校园里，高三教学楼也渐渐熄灭了灯火。林雪萍批完了最后一份限时训练卷，收拾好教案本。当她的目光再次触碰到扉页上那只安静立着的透明小纸鹤时，白日里的繁杂疲惫仿佛被彻底净化。她将它小心地拈起，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钱包夹层里。

关掉办公室的灯，锁上门。清冷的月光混合着路灯光，洒在空旷宁静的校园小径上。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江明华刚刚发来的关于明晚约会的温馨信息。

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夏夜特有的草木清新气息。她的指尖停留在手机屏上，回复的内容还未打出，唇边已经漾开了一抹无法抑制的、温柔而期待的弧度。教案里的纸鹤守护了她忙碌的白天，而这份月光下的期待，将充盈她整个归途，并在明晚的海风中化为具体的心跳。

同样在这片月色下，高二美术活动室的门也被轻声带上。许清瑶抱着已经装好所有细小零件、严严实实的工具箱，走在前面，脚步轻快了些。江韵华提着一个装着垃圾的袋子，稍微落后半步，眼神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前面那个纤瘦却充满力量的身影。手指上那枚略显突兀的卡通创可贴，在月光下反倒像一个小小的徽章。

许清瑶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月光照亮她清丽的脸庞，眼眸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喂，明天下午物理实验室，帮我测一下涡轮实际转速和转换效率？”

江韵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任务延续也是信任的延续。路灯下，他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像只被点了灯的得意大型犬：

“当然！包在哥身上！”声音洪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许清瑶看着他那傻乎乎又充满干劲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像夜风拂过摇曳的风铃，清脆悦耳。

“谁让你自称哥了！走了！”她转过身，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融入校园的夜色里。工作台上那副未完成的精密模型还在默默等待着主人，而那两个忙碌了一下午的少年少女，此刻的心情，却像那散落又被拾起的七彩零件，被打乱了固有的秩序，却在碰撞与磨合间，酝酿着新的、带着未知光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