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阴府官司,门墙之谊(1/2)
姜义懒得废话,从容上前,一棍一个,干净利落,收拾得明明白白。
腥风妖气渐次消散,只余几具复了原形的尸骸横陈地上。
袖袍一卷,壶天里又添了几桩进项。
剥皮抽筋,剔骨取丹,桩桩件件,皆是上好的材料。
收拾停当,他抖了抖衣襟,折身回到那座土地庙。
土地身为一方社神,辖境之事岂有不知的道理。
偏偏此刻,却是直挺挺跪在神龛前,“咚咚咚”磕得额头作响,鼻涕泪水糊满一脸,哭声震天:
“仙长饶命!都是那群畜生胁迫老朽!不从,他们便要推了我的庙,断了我的香火啊!老朽也是被逼无奈……”
姜义只是静静望着,眼神里不见悲喜。
来路上的几分模糊盘算,此刻因这桩意外,反倒愈发清亮了几分。
他也不答,只随手拈出一张符箓,往土地额头轻轻一贴。
顿时哀嚎声戛然而止,身子僵硬,再动不得,唯余一双眼骨碌碌乱转,尽是惊恐。
姜义提着这尊被镇住的恶神,不作停留,辨明方向,径直折返鹰愁涧。
这一回,还未走至那座里社祠,那位社神老翁的身影,便已现于山道上,仿佛早候在此。
那被镇住的土地见了同僚,顿时如见救星,眼神拼命乱示意,喉中“呜呜”作响,身子拧得跟条死蛇似的。
老翁见了,神色不动,只淡淡瞥了一眼,并无半句话。
虽同是社土地神,身份亦会有天差地远。
他这般正祠里静候缘德的神祇,与那草庙里勉强聚了些香火的草头神,自然算不得一路人。
姜义随手将那土地往地上一掷,任由他在土里打滚。
这才不紧不慢,将歇脚、被算计、反杀妖怪的经过,从头至尾,平平淡淡说了一遍。
末了,他抬眼望向老翁,语声依旧温和:
“尊神,这等勾连妖邪、残害过客的社神,依着规矩,当如何处置?”
老翁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神色未变,对这番说辞也不置可否。
说到底,他与姜义不过萍水相逢,也就是饮过一杯茶的交情。
凭空口白字,又怎会尽信?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这等是非公道,照规矩,须得上报本地日夜游神。待阴帅查明因果,再行定断,方合天条。”
说到这里,他那浑浊的眼睛微微一转,落在姜义身上,语气里却添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兴致:
“只是……依仙长所言,那几头孽畜既已杀了个干净,便无了人证。几具妖尸,也算不得什么物证。此事,便也成了个空口无凭。”
话至此处,老眼深处闪过一丝精光,旋即没入浑浊:
“若仙长执意追究,老朽自可替你递这状子。只是无凭无据,等上神降临,如何判断孰是孰非,便难说得很了。兴许,还会平白给仙长添些麻烦。”
言罢,他便静默下来。
一双老眼,看似浑浊,却不着痕迹地在姜义脸上轻轻一扫,似在等他拿个主意。
姜义自然听得明白。
空口告状,便是过江龙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斗得过斗不过这条地头蛇。
真要闹上公堂,上神是信自己这外来的,还是信这本地的阴神,那可就两说了。
没准还要倒打一耙,说你无故打杀山神,心怀叵测。
再看那老翁的神情,与其说是劝退,倒不如说是试探。
想摸一摸自家底细,瞧瞧这姜家,到底有没有在地府阴司打官司的底气。
只是事到如今,“退”字二笔,早不在姜义心上。
念及此,面上反倒泛起一丝笑意,对着老翁一拱手,道:
“既有规制,自当遵从。便烦请尊神传讯,我愿与这恶神当面对质。朗朗乾坤,岂容宵小败坏一方水土?”
话说得光明磊落,气度亦如山般稳重。
老翁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并不意外,呵呵一笑:
“仙长既有此心,老朽自当奉陪。”
说着抬手一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话音方落,他身形已化作一缕虚影,原地淡去,依旧是那缩地成寸的法门。
姜义也不迟疑,单手提起地上那蠕动不休的土地,身形一纵,随之跟了上去。
再落下时,已回到熟悉的里社祠小院。
院中清幽如故,老翁背手立于庭中,不知施了何法,似已将讯息传了出去。
见姜义随行而至,他笑呵呵抬手一引:
“仙长稍待片刻,阴帅巡查至此,尚需些工夫。”
只是这一回,他却不再提什么香茗清茶,只与姜义并肩负手而立,目光淡淡望向天穹,静静候着。
院中静候未久,风不动,叶不摇,一道身影,忽地便立在了庭中。
来者皂吏公服,腰悬一块不知何材的令牌,身形半虚半实,仿佛随时能散去。
面容看不分明,似笼着烟火残气,又似醉后未醒的酒雾,将五官遮得模糊不清。
唯有自神魂深处透出的那股阴寒肃杀,如三九寒冬里的冰棱,逼人不敢仰视。
姜义心头微动。
不知为何,自这阴神的气机深处,竟嗅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那日游神一现,目光便如两口剔骨的刀子,先在姜义身上掠过,旋即钉在老翁脸上,声音冷淡如铁:
“唤我何事?”
老翁在这上神面前,倒也不见拘谨,只是呵呵一笑,拱手分说了一遍。
言辞不偏不倚,既不替土地开脱,也不替姜义作保,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姜义正要上前,将那恶神如何勾连妖怪、拦路害命之事细细道来……
却见那日游神根本不耐听,抬手一拂,那贴在土地额上的禁制符箓,轻飘飘落下,如同一片枯叶。
他目光如电,并不去看姜义,只一瞬钉在那土地身上,喝声如雷:
“身为一方社神,食一方香火,竟敢勾结妖邪,残害行客!该当何罪?”
那土地才得自由,心下正盘算,是该先哭喊冤屈,还是该倒打一耙。
只这喝声当头一落,问得他神魂一懵,喉咙似被铁钳扼住,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一旁的蛇盘山社神,原还抱着袖手看戏的心思,此刻瞧见眼前这一幕,面皮不由微微一僵。
这……似乎不大合规矩吧?
照理说,总得原告陈词,被告对质,再由阴神审断,方为章程。
哪有一上来,便先把罪名扣死的?
可那日游神却浑似没见他们神情,半点转圜也不给。
周身威势层层压下,森寒如铁,继续喝问:
“本神再问你一遍,知不知罪?”
这股威压,不似山岳崩倾那般直白,却阴冷入骨,仿佛能生生冻住人的神魂。
那土地本就根基浅薄,仗着几炷香火苟延残喘。
此刻只觉神魂战栗,连半个“冤”字都挤不出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