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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传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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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传旨

头版通栏,斗大黑字:《四姓并诛赃籍一览》

副题细字,冷冷两行:

“抄籍,当场清点;估值,按州库折灵石。”

再往下,是一列列干净冷硬的条目,像把冰刀,一项一项往众人眼里割过去。

灵田:合计一万九千亩。

灵矿:灵砂矿十七处;玄铁脉四处;赤铜脉二处……

灵石:四万七千余枚(尚在清算中)。

宝货:法器、符卷、丹药车载斗量(尚在清算中)。

另有:车马舟船无数;田租典当债券、书画古籍、经籍,难以计数。

其余:商号股分、盐引铁券、仓库钥籥,合一册封签。

最底下一行,像是有意不加修饰,只给了干干一串数字:

“粗计折算灵石,逾二百万数。”

呼的一声,屋里似有风起,却只是众人一齐倒抽的冷气。

“……抵郡中十年开销,今年国朝军费才三千万…”

“怎能有如此多的财货,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都是千年底蕴,自然有这个数字。”

有人喉结滚动,呢喃着把报上那行字又念了一遍,像不信,又像在求证自己没看错。

曹芳首先回神,伸指在报上点了点:“田、矿、石、器、金银、契券……这份单子,不只抄了‘物’,连手续链条都抄全了。”

“是把‘账’也抄了。”

魏央接上,声音淡得像从壶腹里渗出来,“物会换手,账能追责。”

众人一时沉默。炉火里“啪”的一声,栗炭爆开了一点火星,又迅速熄了。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把愤懑找了个最安全的出口:“这报纸……太害人了!官府未审,先行刊布,就没个章法若人人效尤,天下还要不要规矩”

“是该管束!”

另一位掌印重重点头,“本应由掌印寺、内政院、三司会核后,再由州里行文。现在倒好,先让百姓与外郡看了笑话!”

“笑话”

曹芳抬眼扫了他一下,“你看见的是笑话,别人看见的是财货。

朝廷北线开边正缺什么缺兵、缺马、最缺的是饷银。

你我在此骂‘规矩’,上面只会想:‘这灵石能不能马上进库,能不能马上上路。’”

屋里起了轻微窸窣,像一池春水被风头挑了一下涟漪。

几人原本要附和“该禁报”的话便生生咽了回去,改成捧碗低头,装作喝粥。

黄姚靠在锦靠上,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哑声道:“薛向这是成心的。”

“成心什么”

有人问。

“成心闹大。”

黄姚把报角抹平,指尖轻抖,“他不请示、不问询,直接登报。登给谁看

登给天下看。

为怕咱们伸手,他先把账目立明了。

中枢要脸也罢,不要脸也罢,这么一摞账本、这么一堆影像,中枢只会盯在财货上,挪不开眼。”

龙固小声补了一句:“报上还附了一页《抄籍》小指南,写得极细:

哪箱封了谁名、哪册押了谁指、何时可公示、何时须密呈……连‘旁听人名单’都列了,冯京等贤达的名字都在。”

几双目光齐刷刷看向魏央与黄姚。

魏央面无表情,像没听见;

黄姚把报纸合上,又摊开,像一个抚不平的心,“我本想……”

他停了停,苦笑自嘲,“算了,偃旗息鼓吧。

薛向这一手太绝了,木已成舟,他证据也齐。

更关键的是,上面要的,他都给了。

两百万之数,足以通神。”

“府君,四大世家死而不僵,他们还有子弟在外地为官,这……”

曹芳提出隐忧。

黄姚哼道,“树倒尚且猢狲散,多言何益

谁有能耐,就给中枢挣下两百万去。

酷吏得先酷得起来才行!

都散了吧。”

众人退散,各自有所思。

今日过后,任谁都知道,薛向的大名,该能止小儿夜啼了。

…………

崖顶风声猎猎,天高云淡。

脚下是千丈深壑,白云翻卷,仿佛一池浩荡的海潮。

山风自谷底鼓荡上来,吹得衣袂烈烈,猎猎作响。

薛向背负双手,立在崖端,长风扑面,神色自若。

钟离眛白须狂乱,仰天大笑,笑声顺着风声传出去,久久回荡在山壑间。

“痛快!”

钟离眛提着酒葫芦,豪气万丈,“这一遭,杀得我心里快活!将这些道貌岸然的狗屁世家尽数扫平,值了!值了!

能跟着你小子走这一趟,老夫几十年的闷气,尽数散了!”

他虽为元婴,但朝廷自有法度,除非他想亡命天涯,否则也不敢滥杀。

今次,薛向给三人安排大案帮办的身份,属于合法杀人,自然痛快。

云雷二圣并肩而立,一个黑袍猎猎如云,一个红裙似火舞飞。

“老钟,你私下捞的好处,绝口不提呗。

还指望薛小友下次再有这样的行动,千万别落下你吧。哈哈……”

身着黑袍的雷泽朗声道:“不过,薛小友,你这一身胆魄,正合我等脾胃!下次若还有这般爽利的事,你不喊钟老魔,也得喊我兄妹二人。”

红裙女子眼波如火,笑容里透着几分欣赏,“可惜了,年岁小了些,不然还真是姐姐的菜,咯咯……”

被雷泽讥讽,钟离眛也不生气,反正好处他捞足了,坏话任由人言。

他“咕咚”灌下一大口烈酒,把酒葫芦抛给薛向,声音洪亮:“小子,别听他们瞎咧咧,你记着,下次若再有事,即便是你的破烂事儿,再招呼老钟,老钟也必然杀到!哈哈!”

薛向接过酒,仰首饮尽,长袖一拂,洒下几点残酒,被山风卷起,化作白练飞舞谷底。

他朗声应道:“三位前辈盛情,晚辈铭记在心!

江湖路远,异日必能重逢。”

红裙美女凌云点头,叮嘱一句:“替我等向明德洞玄之主问好。”

薛向郑重一躬:“定当转达。”

钟离眛哈哈大笑,率先化虹而去。

云雷二圣也相视一笑,雷光与火焰交织,遁入天际。

送走三位元婴老怪,薛向松了口气,只是身心疲乏难解。

这漫长的一日一夜,他做了太多事。

尤其是查封、清点,能在短短时间弄出个大概,全靠他过目不忘的奇能。

可支撑到如今,他也疲乏欲死。

“公子,都办妥了,报纸已经刊登了。”

文山狂飙掠来,人未至,声先到。

昨日一通忙活,他和程北也是收获极大,深觉这回是真跟对了人。

薛向能招呼来三大元婴强者,让文山、程北心服口服。

再看薛向今日做下的壮举,他二人已只有仰望的份儿。

此刻,文山跟着薛向忙活,程北却被打发去护佑薛向家眷了。

毕竟,四大家族新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焉知没有一二死士,相机而动。

…………

冷翠峰上,秋风未起,天色却沉得厉害。

主衙大殿广阔,朱楹森森,梁上金漆的走兽一排排伏下,俯视人间。

薛向立在大殿中央,躬身而立,双手自然下垂。

他并无多余动作,神情平淡,似乎正等着秋风落叶。

两侧列坐的,除了府君黄姚外,迦南郡各位掌印一个不缺。

此外,各级衙门的堂尊、院尊在岗的,也都赶过来了。

毕竟,是中枢直抵一郡,宣传诏书,在“正直”层面,这是迦南郡的大事。

炉香氤氲,钟磬声微,殿内寂然,唯有呼吸声起伏。

传旨官扫视全场,冷声道,“内阁承命,天子有言:

察迦南有吏,其名薛向……”

旨意出自翰林院之手,骈四俪六,宛若音符。

但大意,薛向很快捕捉清楚了。

总计三层:

“一者,赏功。他为中枢弄了一笔巨大的财货,解了北面军饷的燃眉之急,自然是有功。中枢干脆直接将他提官一级,赐九品仙符。

二者,警告。是役虽立大功,杀人太多,难逃公办私仇之嫌。引起的物议极大,中枢必须安抚各地世家,借着薛向行事的程序瑕疵,严辞警告,下不为例云云。

三者,调离。

此案影响太大,薛向自然不适合再留在迦南郡。

为安抚人心,命令薛向进入沧澜学宫学习。”

传旨官宣布完毕,薛向行礼后,接旨。

不待黄姚上前招呼传旨官,传旨官轻哼一声,快步离开。

临去时,传旨官轻轻拍了拍薛向肩膀,“悲秋客的大名,咱家在神京也是听说过的,没想到是这么个俊逸少年郎,后生可畏啊。”

说罢,出门,升空,消失。

传旨官一去,场间凝固的气氛霎时解冻。

各种议论如潮涌起。

“升得好快。才任职多久,便又升官抄家时那许多宝货,天知道他暗中吞了多少。竟还能全身而退,命也算大。”

“今日能抄诸家,明日便能抄我家。

若世间都效尤,只盯着赃籍发财,谁能安生”

“好在总算走了。祸害一日不在,郡中便能太平一日。”

“…………”

各种悄声议论,薛向能听见,也装作听不见。

他冲诸人团团拱手一礼,便待告辞。

“薛院尊且慢。”

黄姚出声叫住,“同僚一场,我们还没好生亲近,薛院尊便已入沧澜宫去,叫人好生失望。

薛院尊临行之际,本府若不摆酒送行,倒显得本府不知礼了。”

黄姚此话一出,全场气氛又是一变。

有心人开始品咂黄姚的态度,很快便咂摸出些滋味。

薛向被调离,明显是为平息各地世家大族的担忧。

但从根本上而言,这家伙被升官了,这已经亮明了中枢的态度。

加之,传旨官临走之际,对薛向的态度,足以说明许多。

显然,黄府君捕捉到了这些微妙味道。

“是极,是极,不谈官职,悲秋客也是本郡千年以降,有数的文采风流之士,我家闺女还想着求悲秋客一个签名呢。”

“当设宴,为薛院尊贺,也为我迦南郡贺,毕竟三十年了,这还是中枢头一遭直接下到郡中传旨。”

“………………”

有反应快的,立时给黄姚送上助攻。

薛向拱手道,“府君厚爱,下吏心领。

但因下吏之故,眼下郡中多事,诸君皆忙,下吏就不叨扰了。”

“何来叨扰之说,看来还是我等面子不够呀,魏掌印,你总该发话吧。”

黄姚眉梢微挑,看向魏央。

魏央无奈,他是最不愿和薛向打交道的。

但此刻众目睽睽,上官威逼,他也不能充耳不闻,“薛院,你如今功成名就,官阶再涨,又入学宫修学,乃是诸喜临门。

府君相贺,非是寻常荣耀,岂能拒绝”

薛向深深盯魏央一眼,思及过往,总是念他帮助之恩多过背刺之恨,“老师既有吩咐,学生自不敢推辞。”

魏央点头,目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等到人散后,魏央独自立在廊下。

风从冷翠峰高处吹来,卷起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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