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潮峰断光,暗涌初醒(2/2)
苏霁:“那像什么?”
穆烟玉凝视潮峰下的黑暗。
“像是在找人。”
苏霁浑身一震。
风再一次卷起。
塔外的银色潮线瞬间增多,如同密密麻麻的光丝在黑海上缠绕。
空气里的压迫感陡然放大。
穆烟玉第一次皱紧眉。
“他在扩大范围了。”
“扩大?”苏霁抬头,“他想引动整个第二潮层?那是疯——”
一句话没说完。
潮峰塔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嗡”。
潮听柱从最底部开始震动。
塔内所有烛火同时被震灭。
黑暗像潮水一样涌入塔内。
苏霁骇然:“发生什么了——”
穆烟玉一把按住潮听柱,声音压低却异常坚定。
“潮层失稳。”
苏霁心脏骤停:“那是——”
“暗涌带提前发动的征兆。”
风声变得尖锐。
塔外夜潮上涨了一寸。
穆烟玉握紧柱身,抬眼望向海天交界的那一线。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极轻,却带着割裂夜色的锋芒。
“铁面人……在逼我出来。”
苏霁瞳孔猛震:“逼你?”
穆烟玉抬起下巴,目光里像是藏着一整个风暴。
“他调动第二潮层,就是为了告诉我——”
“姒族,不止我一个。”
苏霁被震得一时说不出话。
潮风灌入塔内,吹得潮听柱上的纹刻像是要活过来。
穆烟玉收回手,披风在风中猛地扬开。
她低声说:
“他在潮线里,呼唤我。”
苏霁惊到几乎后退一步:“呼唤你?那他的目的——”
穆烟玉的目光落在被夜潮吞没的东方。
“……是姒族的‘潮返仪’。”
苏霁血液瞬间凉透。
潮返仪——
姒族百年前的禁术。
以潮线互相呼唤彼此,将散落的血脉重新汇聚。
一旦仪式完成,姒族会重新觉醒为掌潮之族。
可是——
这种仪式要以整片海域的潮脉为引。
换成更直白的说法——
再这样下去,沿海十六港会被活活拖入海底。
苏霁声音颤着:
“穆院长……你不能回应他。”
穆烟玉的侧脸在风里显得格外冷。
“我不会回应。”
她顿了顿。
“但我必须找到他。”
风在塔顶尖啸而过。
她抬起手,将潮听柱上的某一道最细微的纹刻轻轻按下。
纹刻亮起一线冷光。
潮峰塔的“海脉观测盘”瞬间启动。
塔身被风震得轻轻颤动。
潮层的共鸣像是一只巨兽正在海底翻身。
穆烟玉的声音压着风声。
“苏霁,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不要离开塔,你明白?”
苏霁咬紧牙:“不行,我不能——”
穆烟玉突然握住他的肩。
她第一次,用一种几乎算得上温和的方式。
“苏霁。”
“潮返仪是姒族的召唤。”
“对姒族以外的人——是淹死。”
苏霁的呼吸彻底乱了。
潮峰塔的风越来越凶。
塔外潮面像是被某种力量不断鼓动,细碎的银光在黑水间浮沉。
穆烟玉松开他的肩,转身走向塔边。
她的披风在风中猎猎张开,整个人像是被潮风托起。
苏霁忍不住一步上前:“穆院长!!”
穆烟玉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被风撕开的声音。
“我要下去。”
“潮线里有人在等我。”
下一瞬,她的身影跃出塔沿。
夜风瞬间将她卷入巨大的潮声深处。
塔顶的风声和潮声一并炸开。
苏霁冲到塔沿边缘。
夜海深处,一道细若游光的银线,正牵着穆烟玉的方向,缓缓消失在黑暗里。
潮峰塔的影子在夜色中拔地而起,如同一根巨针刺入风潮翻滚的天幕。
塔身由深海玄石砌成,表面刻满古潮纹,夜风吹过时,那些纹路像会呼吸般轻轻起伏。
穆烟玉与苏霁踩上台阶时,风潮正自下往上卷,像无形的潮水冲撞着塔壁。
灯笼被吹得丝丝作响,火光在风口里挣扎。
苏霁一手按住灯笼,一手扶住塔沿,声音被风切得断断续续:“今晚的风……不正常。”
穆烟玉目光沉定:“越不正常,越说明暗涌带开始共鸣了。”
两人往上走,塔内楼梯狭窄而陡,每一步都像走在某种巨兽的脊背上。
脚下的玄石被夜潮拍击的声音不断从塔体深处传来,闷沉,像心跳。
穆烟玉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更高处:“你听。”
苏霁屏住呼吸。
下一瞬,一道极轻、极细,却清晰得令人皮肤发麻的声线从塔顶垂落下来。
像是海底深深的裂缝里,有什么在呼吸。
苏霁瞳孔骤缩:“那是……潮声?”
穆烟玉点了点头,却没有往前迈步。
她只是抬手,在塔壁的潮纹上轻轻一按。
玄石微颤。
潮纹随之亮起一道极淡的海蓝色光芒,像被点亮的海线。
苏霁怔住:“这……是潮峰塔的应激?”
穆烟玉低声道:“嗯。只有暗涌带第一次震动时,塔纹才会亮。”
她抬起眼,风从她耳侧卷过,将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苏霁,记住这一刻。潮纹亮起,说明暗涌带已经开始鼓动。”
“潮线正在改变。”
苏霁咬紧后槽牙:“这意味着……铁面人成功开启了第一道潮缝?”
穆烟玉沉默三息,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至少……裂开了。”
风声在塔间拍击,像无数浪潮重叠汇聚。
两人继续向上。
塔身越往上越狭窄,风越猛烈,潮声也更加诡异。
那声音不是普通的潮音,而是带着规律的震动——
低沉、缓慢,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方向性”。
像是海底有一只巨大的心脏,正在试图重新跳动。
苏霁听得后背发凉:“这声音……不会是普通潮线能发出的。”
穆烟玉:“是暗涌核的前响。”
她握住冰冷的栏杆,继续往上。
“距真正的暗涌爆裂,至少还有半夜。”
“但从现在开始,任何一条潮线都可能被扭曲。”
苏霁抿紧嘴唇……却又突然顿住。
他看向塔外。
夜色深沉,但在远处的海面——
一道极细极细的银线正从海水平滑地划过。
像有人用银针在黑海上轻轻划了一道痕。
苏霁压低声音:“穆院长,那是什么?”
穆烟玉也看见了。
那不是光。
也不是潮反射。
那是——潮线在抖动。
她低声道:“潮线浮上来了。”
苏霁呼吸一窒:“潮线……上浮?怎么可能!那是只有在极昼潮季才会出现的异常!”
穆烟玉:“现在不是潮季,但暗涌带撕开了缝。”
两人沉默片刻,都没有再说话。
因为都清楚——
潮线本应深藏在海底,浮上线面,只有一个可能。
潮线秩序正在被改写。
塔顶就在前方,最后一阶台阶被风和雾笼罩。
穆烟玉握紧栏杆,声音沉稳却压着紧张:
“苏霁,从这里开始,听到的每一道潮声都可能是暗涌带在‘测试’这座塔。”
苏霁点头,手心微汗:“那我们去确认潮声核心的方向?”
穆烟玉:“嗯。”
他们踏上最后几阶。
塔顶风刃一样扑来。
海雾急速翻涌,几乎看不清前方。
潮峰塔最顶端的观测台只有一圈狭窄的外沿,中央立着那座记录潮声的古铜塔钟。
塔钟的表面一直沉静无声,像是沉睡的兽。
然而今晚——
塔钟微微震动。
光泽从铜皮的缝隙里漏了出来,像是有一条海蓝色的线在内部缓慢爬行。
苏霁瞳孔猛缩:“塔钟……在自鸣?”
穆烟玉的神情第一次收紧。
“塔钟只有在潮权遭遇威胁时……才会提前自鸣。”
风越吹越急。
塔钟上的潮纹突然“啪”地亮了一线,仿佛一道锋利的裂痕。
苏霁声音都颤了:“它——它裂了!”
穆烟玉抬手,将苏霁拉到塔钟另一侧,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裂纹。
她的声音不高,却沉冷到极致:
“不,是潮声在逼它鸣。”
呼——
潮钟突然发出极轻的一声低鸣。
那声音像海底深渊传来的低语——
轰——
下一瞬,暗涌带方向传来沉闷的震动。
仿佛远海深处,真的有一座水下断层被生生扯开了。
潮声陡然响亮三分。
塔钟震得发出“嗡”的一声。
苏霁被震得踉跄:“暗涌……在拉潮线!”
穆烟玉按住他肩膀:“稳住!你现在要听——潮声的方向!”
苏霁闭上眼,屏住呼吸。
海风、浪声、塔钟震动、远潮翻涌,在他耳中被一层层剥开,直到最后只剩下一道极细、极远,却坚定的声音。
像是一条银线被拉得笔直。
像黑暗深处,有人在拉动某个关键的节点。
苏霁睁眼,眼中像有潮光。
“方向……在东北。”
穆烟玉猛地抬头:“那是——”
苏霁:“是‘断层线口’!”
塔顶风声暴涨。
塔钟骤然发出第二声低鸣,比刚才更急促,更像警告。
暗涌带……正在开启第二道潮缝。
穆烟玉心底骤然一紧。
“我们必须马上下塔。”
苏霁:“回海图室?”
穆烟玉摇头,目光沉得能压碎风。
“不。”
“我们去——潮缝口。”
风将她的披风掀起,在塔灯下如同深海的暗翼。
苏霁被她的神色震住:“现在去?暗涌第二缝都开了,靠近那片海域会被潮线直接——”
穆烟玉回头,眼中没有丝毫退意:
“苏霁,你父亲为什么消失?”
苏霁呼吸一顿。
穆烟玉一字一句:
“不是因为他看不见潮线。”
“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能看见十三页潮声图的人。”
她走下塔阶,声音沉稳得像铁。
“我们没有时间等潮线崩溃。”
“今晚,我们必须比铁面人更先一步找到第二缝的入口。”
风卷着她的话语,落下塔顶,坠入翻涌的黑潮。
苏霁深吸一口气,追了上去。
塔钟在他们离开后,发出第三声微弱却深沉的低鸣。
远海的裂缝,正在悄悄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