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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谢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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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时?”

“……数日。”

只一句话。

却像一块石头,落在寂静的湖面。

但湖,却没有泛起任何涟漪。

宁凡点了点头:“够了。”

老医官红着眼退出去。

?

第三夜。

雪落得很轻。

几乎听不见声响。

苏若雪守在榻旁,一夜未眠。

宁凡却睡得极安稳。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只是呼吸慢了下来。

像一束快要燃尽的烛火。

清晨时,他睁开了眼。

第一眼,看见的是窗外初起的晨光。

第二眼,看见的是苏若雪的脸。

他轻声道:“还下雪吗?”

苏若雪点头。

他笑:“好啊。”

他缓缓抬手,却已没有多少力气。

苏若雪握住他的手,那手指已冰冷却干净。

宁凡低声道:

“我这一生……确实做过不少错事。”

“但……对这个天下,我尽力了。”

苏若雪泪落无声。

他看着屋檐的光,像看见了很远的地方。

“愿后世……少些刀兵。”

“多些炊烟。”

“多些……孩子的笑声。”

他顿了顿。

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

“还有你……”

“别太难过。”

话音落下。

最后一缕气息,安静地散去。

?

那一日。

玄京城罢市三日。

冬雪更盛。

民间不需诏令,白绫自发挂满街巷。

没有哀号。

只有极轻的低泣声,在风中一寸寸蔓延。

新君在殿中长跪不起。

无诏,无文。

只有三个字亲书石上——

“吾父如山。”

?

数月之后。

春水初动。

河岸新绿。

东海潮涌,港口船帆林立。

靖海海军学院的钟声再度响起。

学堂中朗朗书声不绝。

格物院灯火依旧通明。

蛮荒草原上,新风吹动牧草。

孩童在学堂里背诵玄音未歇。

?

宁寿宫依然矗立。

却常年静闭。

偶有风吹入庭。

树影摇晃。

似有人曾立于此,看着天下。

?

史书记载:

“玄盛一朝,太上皇宁凡,少历风波,平诸国,定四海,收乱世于掌中,止干戈于世外,临终无悔。”

可百姓口中,却只有一句:

“他让我们有好日子过。”

?

很多年后。

某个海军学堂里。

一名少年翻着古旧的《四海舆图》。

忽然抬头问先生:

“世上最长远的力量,是什么?”

老先生看向窗外。

春风吹动旗帜。

他答:

“不是刀,不是火。”

“是——有人愿意把这个世界,交到后人手中。”

?

风吹不散的,是故事。

雪盖不住的,是炊烟。

世间终有一日会忘记名字。

但永远不会忘记——

曾经有人,把乱世托举成了人间。

宁寿宫的灯,在最后一个冬夜里亮得格外久。

窗外的雪落得很慢,像有人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将旧时代覆盖。

风穿过宫墙,带着极淡的松脂香味,像从很远很远的年代吹来。

宁凡坐在案前,手中握着那册已经翻得起毛的旧书。

纸张发黄,边角微卷,却被保存得极好。

他翻到最后一页,没有再往下看,只是指腹轻轻按在纸面上,静默许久。

殿中烛火轻轻晃了一下。

苏若雪站在他身后,替他披上一件薄毯。

“夜寒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稳。

宁凡点了点头:“是有些冷了。”

窗外雪声细碎,风声低低,像一曲快要走到尾声的旧调。

远处隐约传来更鼓声。

一更。

又一更。

时间在这座老宫里流得很慢。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宫墙外,是万家灯火。

一盏盏昏黄的小灯,在风雪中摇曳,却都没有熄灭。

他看了很久,像要将这片人间烟火记进骨子里。

苏若雪站在他身侧,没有说话。

两人肩并肩站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忽然,他轻声道:

“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若雪轻轻摇头:“没什么辛苦的。”

她顿了顿,又低声说:“能陪你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满足。”

殿里很安静。

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时间落地的声音。

外头有脚步声停下,又悄悄退去。

没有人敢进来打扰。

更楼声低低响着。

宁凡终于转过身,看着她。

眼神里已经没有年轻时的锋芒,只剩下沉稳与温和。

“若雪。”

“我怕有一日……我会走得比你早。”

苏若雪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那我就在后头慢慢走。”

他也笑了。

这一笑,很轻,却很真。

他坐回椅中,重新翻开那本书。

却只看了几行,便缓缓合上。

案上还有一封未写完的信。

墨迹已经干了。

他没有再去续。

仿佛某些话,说与不说,都已足够。

夜更深了。

雪落得更密。

有人在殿外轻轻点起新的灯。

灯芯燃开,火光稳定下来。

他慢慢闭上眼。

没有一丝痛色,也没有挣扎。

像只是将白日里用久了的目光,暂时收回。

苏若雪站在那里,没有哭。

她只是伸手,轻轻替他理了理衣襟。

殿外,风声忽然小了。

雪落在屋檐上,像有人轻声叹息。

更楼声停了一瞬,又重新开始。

天将明未明时。

第一缕微光爬上宫墙。

照进殿中。

照在那张安静的面容上。

他像睡着了一样。

仿佛只是在等下一次春潮起时,再醒来看看这人间。

苏若雪轻声道:

“该天亮了。”

没有人应她。

但她知道,他听见了。

——

许多年后。

京城街巷,孩童奔跑。

市井笑声喧哗。

说书人拍下惊堂木——

“且说当年的玄朝太上皇宁凡,平乱世,定乾坤……”

有人听得热血沸腾。

有人听得潸然落泪。

有人听过便忘。

可时间依旧向前走。

海潮依旧涨落。

风吹过荒野。

吹过城墙。

吹过旧宫的屋檐。

仿佛有人在耳畔低声说:

——风浪已定。

——灯火未灭。

故事到此。

雪未尽。

灯未尽。

天地辽阔。

后会……无期。

夜色很静。

静到仿佛连风都不愿打破这段多年凝结的时光。

宫墙外的万家灯火已不再喧哗,像一片温柔的海,缓缓起伏。

风从檐角掠过,带着一点淡淡的松香。

宁凡站在殿前,没有披袍。

他看着远处模糊的城廓轮廓,像在看一段陌生又熟悉的人生。

身后的灯影慢慢摇晃。

火焰没有熄。

他却感觉自己像一段烧到尽头的灯芯,安静却清醒。

苏若雪站在几步外,没有打扰。

她知道他在等什么。

也知道他什么都不需要说。

风吹动宫树,落叶无声飘下。

一片黄叶落在他的肩上,他没有拍去。

很多年了。

他终于不必再防谁。

也不必再装谁。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属于下一代的天地。

灯光从他身后拉出长影,像他走过的所有路。

远处有钟声慢慢回荡。

一声。

两声。

不紧不慢。

不是警报。

只是夜的呼吸。

他忽然想起年轻时第一次摸到剑柄的心情。

那时手在发抖,心却很热。

如今手不抖了,心也安静了。

没有遗憾。

也没有后悔。

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低声说:

“原来是这样啊。”

苏若雪没有问。

她只是静静看着他。

她知道,有些话是说给风听的。

远处烟花炸开。

光亮短暂,却绚烂。

宁凡抬头望了一眼。

火树银花,像极了那些血雨腥风里仍旧亮着的希望。

他轻轻笑了。

不是豪迈。

不是畅快。

只是一个人走到尽头时的释然。

风更凉了。

他肩上的叶子滑落。

落地无声。

生死仿佛都柔和了。

这一刻,不属于帝王。

不属于权谋。

只属于一个走完一生旅途的人。

宁凡缓缓转身。

背对此生的风浪。

走向殿内。

步子仍然稳,却比从前慢了半拍。

苏若雪上前,替他披上外袍。

他没有拒绝。

他们并肩而行。

很久没有这样并肩了。

没有言语。

也不需要言语。

殿门缓缓合拢。

灯火被挡在里面。

只剩风声。

时间开始变得模糊。

宫墙在夜里像沉默的巨兽,再不张口。

不知过了多久。

远方微微泛白。

天将亮未亮。

天际出现一线极浅的灰蓝色。

那一瞬间,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权力。

野心。

血。

仇。

像风吹散的尘埃。

没人刻意记住。

也不必刻意遗忘。

新的一天快要来了。

有人会醒。

有人会走。

有人会继续修路。

有人会继续点灯。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停下。

但会因为一个时代的走完,变得更安静些。

灯火渐渐收敛。

风开始温柔。

像多年后的春潮。

这一刻。

故事没有真正结束。

也没有真正开始。

只是轻轻放下了笔。

像合上一本厚重的旧书。

书页未黄。

却已写尽。

……

夜没有说再见。

风没有留名。

但有人曾来过。

也有人曾把这片天地交还给了时间。

灯火渐远。

人声渐散。

大幕未落。

却已不必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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