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 【第一百一十九章】(1/2)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死遁后续◎
整座金陵城,封城封港长达三个月,最终都没能抓住那位传闻之中刺杀太子的“钦犯”。
所有人都好奇这位钦犯,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居然能够刺杀太子而未遂?毕竟太子可是战功赫赫的襄平王,漠北的战神殿下,叱咤风云,战无败绩,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如何可能会被钦犯伤害?
虽然太子没有抓住那个胆大包天的钦犯,但众人都欣赏到了那来至海岸上的盛大烟火,在烂漫的爆鸣声响之中,绛蓝色的海面一会儿极亮一会儿极暗,海涛奔腾澎湃,花火燃着,大风吹着,长在月无崖崖边的瘦松掀腾翻覆,叶片倒映着点点金晖四溅。
盛春开处,微黄的月亮如芽儿般,自夜空深邃处活泼地钻出来,蓝毵毵的天与海烧融在一处,不可不谓漂亮壮观,夏祭将近,人人都以为太子这些烟火是为了这一时令而准备的。
但只有太子身边的人都清楚,这些烟火,都是太子为太子妃而准备的。
他按时在海上燃放了这些烟火,就是为了让太子妃看到,他答应过她的承诺,一定会办到,绝不食言。
她也许看到了,也许没有看到,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妃坠崖死了。
直至席豫前来禀报了一桩事体,说是赵玉琪和庶母的囚车突然起火,在落荫峰跌入山崖,囚车已经找回,但二人尸骨无存。
盛轼心道,太近似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命案,就同那个暴雨白昼里沈春芜坠下海崖里一样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亦无丝毫蛛丝马迹可循。
他下了一道指令,在各州各府均下通缉令,找,一直找,非要把人找出来不可。
席豫忖了忖道:“单凭太子妃一人之力,从深海逃生、从金陵出逃,怕是不太可能的,她必有贵人襄助。”
“贵人?”盛轼深黑的眸心,融起了一块坚冰,冰面下尽是绵延不尽的冬日湖水,寒气凛冽。
是啊,盛轼想起来,奔月提及过一个细节,沈春芜在坠海前,去公馆取过一封信,这封信阅后即焚。他急于寻人,反而错漏过了这个细微之处。
“你去岭南公馆查一查,谁给她送过信。”
席豫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半日就将送信者的身份递送前来,盛轼看到送信的地名——祯州?
这不是戚巍戚将军驻守的地方么?他给沈春芜送信作甚?信上又写了什么内容?为什么沈春芜阅后就把信烧了?
一连串疑窦跃上心头,盛轼蓦然感受到了一种被戏辱的愤怒,心中的一道猜想成了真,她活着,她还活着,但她竟然在他眼皮底下逃了。
是戚巍帮助她逃。
漠北铁骑的首领曾经在一艘货船上,让一个船主供说了太子妃的下落,但船主当时的供词是两个人,太子妃不是一个人。
他怎么就忽略了戚巍这一号人物的存在,此人最擅于潜伏与伪装,在前线打仗之时,这一类事干过不少,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如今竟然将这些招数用在他身上了。
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狡黠至极。
这几日,席豫细细审问了岭南公馆的信差、船役、戍守囚牢的官卒以及牢狱里的狱卒、郊外客栈的掌柜,每一个涉案人员都不曾放过。
奔月也受了重罚,被关入了水牢,她没能看住太子妃,未尽其职,被关了整整一个月,受尽皮肉之苦。
谁也不准去探视,刀九却独自去了。
奔月半截身子都埋在水里,双手缚着沉重的铁链,只要她犯瞌睡,整个人都会浸溺在深水里,稍有不甚,便会溺毙。
这个刑罚虽然轻微,但会逐渐磨尽人的意志。
自古以来,往往是温水煮青蛙般的惩罚,最为残忍。
奔月半昏半醒之时,发现有人将她抱起了起来。她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一记手刀朝对方劈砍而去,对方三下五除二化解了她的招数,沉声道:“自己人。”
奔月定睛望去,发觉来人是刀九,他一条胳膊揽住她的腰肢上,将她整个人从水里揽了起来。见她清醒了过来,他扔给她一块油纸包,奔月揭开一看,黄澄澄的烧鸡,还热乎着,奔月惊喜道:“给我留了吃的啊?”
刀九:“难不成留给鬼的?”
奔月:“你还真别说,我很快就会成为鬼——”
顿了顿,她咬下一块鸡腿道:“饿死鬼!”
说着,一边吃一边笑了起来,以为自己讲的冷笑话很好笑。
刀九不理解奔月是不是缺心眼还是缺根筋,她受尽折磨还能如此开怀,他仍旧冷着一张脸,凝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不去救太子妃?”
奔月端视着刀九严峻的一张脸:“你太严肃了,凶到了我,我不想回答你。”
刀九心道真烦,有意放软了语气:“我给你带了烧鸡。”
“那又如何?”
“吃了我的东西,便是我的人,现在,我命令你回答我。”
奔月刚想掰下另外一只鸡腿,闻及此,冷白的包子脸上,陡地跃起了一抹绯色,她一把将鸡腿塞到刀九嘴里:“烧鸡才值几个钱,你别妄想用一只烧鸡,就想收买我。”
刀九衔着一只鸡腿,根本开不了口,他咬牙切齿地啃完,迩后道:“那你要多少只?”
奔月态度十分坚决:“多少只都不行。”
刀九道:“每天一只,积少成多,你余生的烧鸡,我都承保了,如何?”
奔月忖量了一番,觉得这笔买卖颇为划算:“成交!”
刀九舒下了一口气,慨叹奔月真的是缺根筋儿。
刀九:“仍旧是方才的问题,太子妃被赵瀛劫走的时候,你故意让她被劫,是也不是?”
刀九太了解奔月了,凭借奔月的本事和能耐,从赵瀛手中夺人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她没有选择救人,反而先回客栈通风报信,这绝对不是她平素的行事作风,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何况,奔月受罚之时,必会伸冤几句,但她在这一回,连苦都没诉,就显得很诡异了。
奔月:“对,我是故意让太子妃逃的。”
刀九凝了凝眉:“为何?”
“寻常的鸟儿想要挣脱,只要摧毁了笼子,她就能自由了——但是,太子妃就是绣在锦绣屏风上的雀鸟,悒郁的一张愁容,夜夜对着太子强颜欢笑,飞也飞不走。”
奔月露出哀戚的神色:“明明能飞得更高,却困囿于此,太可怜了,你有想象过这种锦绣雀鸟的结局吗?年深日久,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死在锦绣堆上。”
“太子对太子妃的爱,如果是折了羽翼,困她在荣华富贵里,那还不如杀了为好。”
这些话委实大逆不道,刀九想捂住奔月的唇,让她别说了。
偏偏被奔月咬了一口,还咬出了血星子,刀九没有缩手,也没有斥责,只是讳莫如深地朝水牢背后的暗墙后睇了一眼。
“太子分明知晓太子妃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奔月道,“可太子没有让她去做。刀九你不知道,太子妃避居古寺修行的那一段时日,我见过她很多的笑容。她没有很强烈的野心,要去夺求地位与权力,她宁愿当个平平无奇的小郎中,她的初心自始至终都没有变,我觉得是太子对太子妃的初心,变了。”
刀九不断给奔月使眼色,可她陷在了一己情绪里,根本看不到他的暗示。
情急之下,刀九道:“这种事不是你能论议的,被太子听见,你该如何自处?”
“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掺和不了太子与太子妃的事,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太子当初要报答太子妃的恩泽,报恩就是娶她为妻,许她荣华富贵,让她当王妃、太子妃,可这些……当真是夫人想要的恩泽吗?”
刀九想说些什么,但已经迟了。
盛轼从暗墙背后缓缓走出来,偌大的牢狱内,只能听到暗金皂靴叩在冰冷地面上的槖槖靴声,阴郁而深刻。他的脸朝前,暗灰的光打在身后,男人的面色显得深不可测。但有一种强烈的表情,衬得上端的眼神冷冽如霜。
压迫感袭来,奔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身体在忍不住颤抖,手腕上的枷锁也在不住地荡漾着,像水中明明灭灭的倒影。
“奔月,你在教孤做事?”盛轼在半丈外的地方伫停。
“卑职不敢,”奔月跪在水中,“是卑职故意放走了太子妃,罪不容诛,请太子降罪!”
说着请罪的话,但姿态不卑不亢。
“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同孤说话?”自始至终,盛轼的嗓音都十分平静。
奔月一噎。
她自小是漠北孤女,盛轼将她*从战墟里捡回营里,经过日复一日的训练,加入九刀门,成为了强而有力的一员猛将。
她的性子是跳脱了些,但从未铸下大错,也从未悖逆过太子殿下的懿旨,说句实在话,她担的上一句忠诚。
太子对她是极好的,教她读书认字,教她一身安身立命的本身,按理而言,她不该背叛太子。
可她竟然放走了太子妃,尤其是在太子要挽回太子妃的时刻,该说她是不忠吗?可她明明还是为了太子妃着想。
只要太子妃过得幸福,太子不也会高兴吗?
太子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是为了哪一件事愤怒?
是因为太子妃不能时刻待在他身边了,还是因为太子妃不受他的控制了?
奔月行事的思路与逻辑是很清奇的,她觉得只要太子妃活得高兴,太子也会高兴的,那么太子妃远走高飞当个郎中,太子应该也会高兴吧?
结果,太子的脸色沉得能够拧出水来,仿佛是她好心帮倒忙,做了一桩大错特错的事。
……奔月陷入了一种矛盾之中。
“方才不是挺能说的,怎的现在不继续说了?”盛轼左手抚摩着右手的的指环,这个温和的动作落在奔月的眼中,仿佛是在擦拭一柄锃亮的铡刀。
奔月没说话,刀九替她请罪,说愿意两人共刑。
盛轼冷笑出声,但笑意里显出了一阵隐微的悲戚:“太子妃一点错也没有,是孤做错了。”
“孤错了。”
两人觳觫一滞,俱是俯身跪在寒水里,长久没有起身。
盛轼没有罚他们二人,他想,也许奔月所言是对的,她是陪在沈春芜身边很久的人,藏不住事,心眼也少,但胜在心思细腻,有一个敢言敢说的豹子胆,她说出了沈春芜的处境和心声。
盛轼看着掌心里这一枚被抛弃的金刚指环,轻声道:“孤不该纵人打她的,她一定很疼。”
两人都没听明白太子所指何意。
但默默跟随在后的席豫,彻底听明白了,心中掀起波涛似的悚然,想起暴雨夜里验察出城囚车的那一幕,那个名为赵玉琪的囚犯,要去刺杀太子,反倒被摁在地上吃了一记闷棍。当时只觉得赵玉琪竟有这种破罐子破摔的胆魄,孰料,她竟是沈春芜乔装打扮的。
也只有她,能铤而走险,为了杀出一条路,拿自己做棋子,在太子眼下瞒天过海。
因为沈春芜死遁这件事,盛轼病了一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