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2/2)
吉兰目光一凛,猛地拉起令仪的左手,滴滴血珠仍不断地涌出来,“你这丫头做了什么?你用自己交换了他的毒誓?他日你若不肯应誓,大仙必会缠上你,不死不休。”
“嬷嬷放心,一切皆出自本心,必不反悔!”令仪从怀出掏出四根黄灿灿的金条,“嬷嬷辛苦了,这点子心意还请收下。”说毕起身,许是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令仪的脚步轻盈,自开了房门出去了。
元冬在门外并不知房中之事,忽见令仪出门,忙迎上来,“奶奶,怎么样了?”
令仪灿然一笑,拉着元冬的手,“我都好,去看看咱们小少爷吧。”说话间二人已出了院子,令仪忍不住回头。早些年,那些红灯照的老母、白莲教的仙姑她都不曾信过,也曾奇怪,为什么会有许多人相信无稽之谈。如今方明白过来,不过关心则乱罢了。
博洛那年为救她起誓,这些年令仪始终惴惴不安,加之孙德胜告诉她,博洛有过四五回枪伤,最险一次竟中在胸口。“万箭穿心”……令仪每每想起这四个字都不能不心惊肉跳。
那日听下人们扯闲篇儿,说起吉兰嬷嬷是承袭“四梁八柱”的掌堂,萨满巫师中最有灵力的,令仪便再坐不住,遣了三四回人来寻,前几日方寻到。
煜祺的车马尚未回转,令仪同着元冬便在村口站一会儿,抬头看去,四周景致尚好,只是北面黑烟缭绕。
“伏里湿气重,怎么那山里还会走水?”元冬疑惑地望过去。
令仪也看过去,却不知所以,元冬顾自地拦着经过村口的村民,笑问道:“拦您老一步,那北面的山里走了水,怎么没人理?”
村民看看元冬,又朝北面望望,“不是走水,前些日子,那里发现了矿脉,那黑烟是在采矿。”
“矿?什么矿?从没听说这里有矿。”元冬似在自言自语。
那村民却笑道:“一看姑娘就是外乡来的,就在上个月,二道河子一个顶有钱的人家打井,谁知水没打上来,竟打上煤来,你说这不是天上掉金子了吗?”村民说笑着走了。
令仪与元冬互视一眼,“这倒是新鲜事,只怕这里再不能宁静了。”
元冬才要接话,却见煜祺骑着马,杜松赶着骡车远远地走来。及至跟前,煜祺尚未下马,杜松先跳下车,在自己肚子前面划了两个圈,又指指煜祺。
令仪会意忍笑,道:“三叔见着心上人了,心愿可就了了吧?”
煜祺跳下马,行至令仪身边,无精打采地道:“双花叫我谢谢大嫂子还想着她,收了嫂子送她的礼,她也朝南磕头,谢了恩了。”
“你可曾对她说了心里话?”令仪笑问。
煜祺摇摇头,顾自爬上了车,“我乏了,大嫂子,咱们回吧。”
原来再见面时,双花已身怀六甲,煜祺终究没能忍住,遣开众人,悄向双花说了心事。不想双花只是笑意相迎,她长煜祺两岁,自被派到煜祺屋里伺候,也只是一心服侍主子。可两个人相处久了,终不能日久无情,她待煜祺如同亲弟一般,怜他幼年丧母,喜他知书识文又温润谦和。
双花在被卖进府前就与表哥情义甚笃,幼儿玩笑,也曾说过不娶不嫁的话,两家人又是亲上做亲,也都是愿意的。
如今双花一心待产,夫家有些力量,不使她辛苦,又买了个小丫头子服侍她,虽是小门小户,却也是正室奶奶,日子过得心满意足。
双花谢了煜祺的心意,可他在她心里,也就是个小弟弟,照顾他,疼他都应该的。
车轮碌碌,煜祺手肘搭在窗口之上,细回味令仪此前说的那些话……
“你昨儿跟我说的那个什么……自由呀、平等呀,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有自由,那人家姑娘有没有自由呀?”
“那你有没有问过双花的自由?为什么当年她不留下?你心里有她,是你的自由,那她心里没有你,是不是也是她的自由……”
令仪没读过一日洋学堂,对于那些“自由”“平等”,却比他这个读了几年洋书的人看得透彻得多。煜祺真心敬服,甚至觉得她这个大嫂子虽是女流之辈,却比学堂里那些穿西装或长衫的教授们还拎得清,教授们只看懂了书本,远不及她看得懂世事……
“大嫂子,”煜祺喃喃地道,“你说的那个姜霁华长个什么样儿啊?”
此语一出,元冬笑着朝令仪挤了挤眼睛。令仪忍了笑,轻声道:“是个美人胚子,难得是性情好。咳,我这拙嘴笨舌哪说得清楚?元冬,回去挑个好日子,我要请几家堂客女眷来家听戏,让溢涌泉的大太太并他们家霁华姑娘也来,听说那姑娘爱吃羊肉,你让厨房好好地烧一腔羊来,”
元冬听了,故意在煜祺耳边回道:“是,我回去就安排,保证让……奶奶满意。”
煜祺听得出她主仆是故意笑他,也不觉红了脸,没好意思地仍看向车外,灿灿地笑起来……
“落红成阵,遍地胭脂冷。蝴蝶梦断,杜鹃惊花魂……”炎天暑热,花园子里搭了戏台子,城里几家与令仪交好的女眷在座,姜霁华本不能在首席,却是被元冬特特地移至令仪身边。
姜家大太太长令仪些年岁,论起来也算是长辈,嗔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大奶奶抬举她了。”
“婶子说哪里话,霁华妹妹生得这样周正,又是这样的人物品格,我爱还爱不过来。”令仪说着,便从元冬手里接过一个绣工十分精巧的荷包,抽开带子,倒在手里,落出一对“笔锭如意”的小金锞子,一对“花好月圆”的银锞子。令仪又将锞子重新装好,将荷包放在霁华手里,“一点子表礼,姑娘别嫌简薄,留着玩儿吧。”
霁华不敢接,只拿眼瞧着她母亲。姜太太忙拦道:“大奶奶这是做什么?她小孩子受不起。”
令仪不容分说,硬塞给霁华,一面向姜太太道:“我一见这妹妹喜欢得无可不可,这点子东西尚难表心意,婶子何必客气?”
霁华忙起身谢了礼,令仪又拉她坐下。元冬在一旁陪笑道:“太太、奶奶们在这里听戏说话儿,没的拘住了姑娘。我带姑娘往小书房里转转,那里好玩儿的东西多,我们三爷又最喜收罗洋人那些奇巧玩意儿,姑娘可愿去瞧瞧?”
霁华本不愿听戏,听了这话,也不顾得许多,急急地朝令仪和她母亲福了一福,便随元冬出了园子。
姜太太目送女儿的背影离去,又回望令仪,二人不觉会心而笑。才要说话,忽见有小丫头子来回,天成的石掌柜有要紧事,急着见奶奶。
令仪向诸人告了罪,忙忙地回了大书房。石仲荣一见令仪进屋,忙地迎上来,“大奶奶,不好了,二爷带兵去了西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