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1/2)
三更天时,郭家的后角门缓缓地开了,几辆大青骡套的华盖车早早地等在那里,霁华怀里抱着云庭悄无声息地上了第一辆车,她的陪嫁丫头也跟着上了车。霁华仍不放心,从车里伸手抓着令仪的手:“大嫂子,来日若真有危难,求你帮我顾全家中父母。”
令仪含笑点头:“你放心,我自会周全,你带着孩子们责任重大,万事当心。”
霁华用力点点头,令仪便松了手,回身看着明庭和沅芷,他们虽是学生装扮,却着实是大人的模样,尤其明庭,竟比令仪高出一个头来,眉眼与博洛一般无二。“好孩子,路上当心,要听白苏姑姑的话,夜里别贪凉。”令仪紧紧地抓着孩子们的手,“你二妈说,那里也有学堂,到了那里课业是不能丢的。”
“妈!”沅芷一头扑进令仪怀里,“你同我们一道走好不好?我不想离开你!”
令仪强忍了泪,拍着女儿的背:“好孩子,妈也不想离开你,等这里的事都落了地,妈就接你们回来可好不好?”
明庭眉头深锁,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悲伤,却如他父亲一般隐忍,不愿让别人察觉。他轻轻拉开沅芷,悄声道:“沅儿别哭,你这样,妈也会难过。”
令仪忍不住抬手抚上明庭那张脸,那分明就是她十三岁时,日夜兼程往宁古塔接她来的那个少年。“庭儿乖,你是大孩子了,路上要照顾婶婶和孩子们。”
“妈,你会来接我们吧?”明庭沉声问道。
令仪一滞,送他们走无非怕他们受牵连,可自己能不能逃过这牵连,谁又说得准?见令仪不答,明庭忽然一笑,那笑容清澈如泉,声音却坚如磐石:“妈,你放心,我是家里的男人,会照顾好他们。你若来接我们,我就回来继续上学,你不来接我们,我就去参军,像我爸一样,带着兵回来接你。”
令仪忍着泪,千言万语只不能一一出口,忙催促他们上车。明庭扶沅芷上了后面一辆车,回身又去扶白苏。
白苏便要与令仪磕头,明庭拉着她道:“白姑姑,不过是生离,又不是死别,他日重逢自有时,大可不必这样。”白苏听了便也上了车。明庭的小厮、沅芷的丫头同着方海拎着行李又是一辆车,云旗和得安带着几个可靠的护院上了马。
四面城门早已落锁,唯有四更天时,运脏水出城的“净门”会先开。看门的士兵虽是保安团,却是最不受待见的小兵,略微有些钱势的,谁会看守这样四季腥臭的地方?云旗早许了看门的兵士许多钱,就算他们丢了差事也足够全家人过活。于是一行人马悄悄地出了净门,便快马加鞭直奔长春府而去。
若大的郭家老宅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静得出奇,杜松挑一盏明瓦的灯笼缓缓地走在前面,元冬扶着令仪,涌巷太长太深,淹没了三个人的脚步声。
“元冬。”令仪的声音在这暗夜听着格外空灵,仿佛天外来音,“不知不觉,我们走了这样久了呢,前面的路不知道还有多远。”
元冬勉强笑回道:“奶奶,世人还不都一样,要走很远很远的路,经了风霜,历了艰险,然后方知人生苦,可是知道的时候啊,这一生也都过去了。”
令仪浅笑:“连你都说出这样的话了,那剩下的路也没多远了吧。”
“是远是近都不要紧,大奶奶。”元冬笑得无奈,“无论如何,我总扶着你就是了。哦,对了,白日里,苏大夫来过了,说奶奶急着要的那东西有了,还有,那张纸掌塾先生看过了,多半是二爷乱画的,唯有一处很像是一个满文。”
“什么字?”令仪问道。
“来。”
令仪细想了一回,便不再说话了……
博洛的一巴掌果然让茉蓉和中村的猜疑卸下一半,虽然茉蓉极尽奉承,博洛却对她的猜疑洞若观火。前些日子,博洛明明才扎过针,却仍会浑身抽搐,满地打滚,吓得巧喜飞跑去找茉蓉,茉蓉急急地换了一支方好些。没过两天,类似的情形又出现,博洛呕吐不止,直至脱水昏迷。
茉蓉怒气冲冲找到中村:“你给我的药到底是什么?”
“怎么?心疼了?”中村仍是一付儒雅绅士的样子,笑看向茉蓉,“是你说不信他会真心待你,我才帮你试试。”
“可之前我们已经试过一次,他用了假药,毒瘾发作,被折腾成那个样子。”茉蓉急急地道。
“一次是你放心,两次是我放心。”中村缓缓地道。
“你要做什么?”茉蓉警惕地看向他。
“如今奉军与南京暗通款曲,大有被招安之势。”中村笑容仍在,目光却渐渐寒冷瞥向窗外,“既然小督军不想与我们合作,那这个督军位置不如……换个人来坐。”
“你……你想让博洛?”茉蓉难以置信。
中村微皱一皱眉,转瞬恢复如常:“以他在奉军中的威信和对我们的依赖,我相信,他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一定要让他完完全全的听话,就像一个被操控的傀儡……”
回程的路上,茉蓉亦喜亦忧,“东北王”这是被多少人觊觎的位置,博洛若坐上就能在东北这地界翻云覆雨,与书上那些割据自立的皇帝有什么区别?可是,若博洛并非真心听命于中村,那不仅他要遭殃,连茉蓉也必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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