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来都来了(1/2)
夜色沉沉,澄清坊一片寂静。
入了冬的京师,活像檐下吊着的腊肉,透着一股僵滞的寒意,冻得人缩手缩脚,连带着街面都似凝了一层青黑色的油垢。
巷口的摊贩,天擦黑便匆匆收摊归家——这坊间住的皆是达官显贵,天寒地冻,谁还贪他一口街头食?不如早早回去,一张热饼、一碗暖汤,捂热自家被冻透的长夜,那才是正经。
陆青猫着腰,反手拽住傅鸣,两人一路屏息疾行,直至猛地扎进温府角门的浓重阴影里,才堪堪刹住脚步。
刚一站定,陆青弯下腰,双手撑膝,大口大口喘息起来,冰冷的空气呛得喉管与肺叶一阵火辣辣的锐痛。
“咳——嗬——嗬——”
傅鸣当即展臂将她揽近,温热的掌心在她后心不轻不重地顺着,语气里是十足的无奈:“让你莫要跑这般急。冬日气薄,这般急促呼吸,最易呛咳。”
陆青一时说不出话,只将额头抵在他胸前,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气息。
心肝都要喘出来了...
此刻她无比庆幸听了傅鸣的劝告。他说若叫了沈寒,许正必然要跟着,人多反倒不易脱身,不如就他们二人利落。
万幸!万幸!若真叫上沈寒,眼下这角落里,怕是要多一个喘得撕心裂肺的难友了。
好在身子骨还算利落,陆青不消片刻便喘匀了气,直起身,利落地掸了掸衣襟袖口,眉眼间俱是满意:“傅鸣,这身夜行衣是打哪儿寻的?里衬软绒裹着,又暖和又贴身,你瞧,”她顺手一扯衣摆,“长短也正合我身量,倒像是比着我的尺寸做的!”
虽说仍是黑黢黢的一团,但比之上回那件不知强出多少,且是全新的。袖口还细心地裹了层软牛皮绑带,能紧紧贴合腕骨,行动时不必担心勾挂。
傅鸣目光迅速扫过四周,这才凑近她,低声耳语:“本就是按你的身量裁的。”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我亲自定的尺寸。”
陆青讶然:“你...怎知我的尺寸?”
傅鸣微微俯身,下颌轻蹭过她的额发,声音压得低哑,含了丝显而易见的笑意:“我亲手抱过。你约莫...到我这儿。”他指尖极轻地点了下自己胸口上一寸的位置,“这,不就是最准的尺码?”
满意地看着陆青耳根泛红,傅鸣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稳稳牵起她的手:“走。温恕在内阁值宿,书房现下空虚。角门守卫已被引开,跟紧我,不可妄动。”
两人潜至院墙深处背光之地。
傅鸣屏息聆听片刻,身形一展便掠上墙头,四下一扫,回手将陆青拉上。墙垣触手冰冷粗砺,他揽住她的腰,借力一跃,两人如夜鸟投林般悄无声息地落入院内。
温府内廊檐下灯笼高挂,晕开团团昏黄光雾。二人贴墙匿于暗影,数尺内的景物依稀可辨。
凭借长庚绘制的形制图,二人借廊柱花木阴影迂回,向书房摸去。行至中途,陆青忽然抽了抽鼻子,闷声问:“咦?这什么味儿?”
一股辛辣呛烈、混着植物油脂的闷腻,蛮横地刺入鼻腔。
傅鸣抬手指向不远处,长廊下几根廊柱新刷了油,在昏黄光下泛着湿漉漉的暗光,墙角还堆着些桐油罐。
“桐油味。”傅鸣压低声音,“听闻温恕近日在整葺房舍,并未经手工部,只使唤了家中仆人,说是家宅小事,不宜张扬。”
“应是趁入冬前刷层桐油,以防柱体糟朽。他这宅邸年岁久了,廊柱需得定期养护。”
陆青掩鼻嗤笑:“呵,温恕倒是会做样子。修葺屋子都不愿惊动工部,给这千金楠木防腐,不用‘披麻捉灰’的官式做法,偏选最廉价呛人的桐油。”她眼风扫过那些泛着油光的廊柱,“莫非将这楠木柱子刷出一身穷酸相,便能衬得他两袖清风了?”
她眸光一转,环顾四周:“不过也幸亏他挑这时机刷油。有这呛人气味连守卫都躲得远远的,倒是无心插柳,反给咱们行了方便。”
“我们到了。”傅鸣指尖虚指向长廊尽头。温恕的书房正对着一片假山竹林,推窗即可见景。
二人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傅鸣借着从高处窗格泻下的明亮月光,迅速扫视屋内。月华如练,不偏不倚,正笼罩着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桌案,映出幽沉而润泽的光。
“月光足够亮了,”傅鸣示意陆青留在原地,“我去查验桌案。”
陆青依言颔首,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案头一座青花玲珑瓷笔架攫住。
笔架在月下泛着幽幽的蓝光,瓷身镂空的玲珑处,将月光筛成一片细碎、朦胧的亮斑,如梦似幻地投在紫檀木的案面上。
她鬼使神差地又凑近一步。
笔架上的纹路在月光下纤毫毕现——是竹纹,寥寥数笔,勾勒出瘦劲的竹枝,竹叶疏落,影影绰绰。
傅鸣刚走到桌案另一侧,便察觉到陆青目光直勾勾地锁着那笔架,眼底暗流涌动。
“陆青?”傅鸣的声音低沉而警觉,立刻趋近一步,“你发现了什么?”
他迅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伸手拿起笔架,就着月光仔细端详,指腹缓缓摩挲过每一处弧面与接缝,片刻后,轻轻放下,眉头微蹙:“并无机关。”
陆青深吸一口气。
竹影如箭,穿胸而过。
她曾在陆松的书房里,见过一个几乎一样的笔架。
陆松说是母亲给他的,因他不喜,所以一直搁置未用。
而小乔氏的内室,就堂堂正正地摆着一整套这样的青花玲珑瓷,每一件都描着眼前这般竹纹!
小乔氏,将温恕的喜好,一丝不苟地,渗透给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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