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狮心门(2/2)
算上文铁克,长麒一共已经杀了三个人。
喻红林心中惴惴,不安越来越强,那假冒鞘归人的杀手一定还会继续杀人。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陈冲见喻红林神色有变,说道:“这里的事,我自会去找漠总使细说,要你们在这里抱怨?我且问你,那清流门人可留下什么话来?”
郑得宝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那对孪生兄弟的大哥说,若是猎卫府来了,想要追究尽管上门来。站在他的身后,那老二又道,哈哈,听说那猎卫总使现在少了只手臂,连剑怕是都拿不稳了,他还敢来吗!大人,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个传声筒。”郑得宝忆起了什么,连忙为自己解释。
陈冲叫道:“这清流盟真是不识好歹,难不成这凤羽白鸽是我们猎卫府杀的。”
“何必动气。人家势大脾气也大,是怕麻烦咱们,自己打算亲自查案哩!那凶手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了。”喻红林反是一笑,“这两日你和你这几位弟兄也辛苦了,这儿也没什么好守的,回去休息去吧。”
郑得宝如蒙大赦,先喜后哀:“可漠大人那边……”
“你回去告诉漠风总使,当日家师大丧,府中无人,承蒙他前后照料。我改日自当上门拜见道谢。”喻红林抛下他,淡然道,“阿冲,咱们走。”
这一天是十二月初二,恰逢云灯会,月上柳梢,人约黄昏。
聊云城中各处坊隅巷陌,六街三市,点花放灯,社火如云,好不热闹。
云河如织,金光灿灿,星河如照,点点朦胧,前来相会的公子小姐,才子佳人纷纷放下莲灯,也放下无数美好的祝福。火灯浮在河上逐渐远去,忽明忽暗,扑闪不定,便如有无数星星似的眼睛。
喻红林二人又去看了几处现场,不觉到了晚饭的点。
他们从猎卫府里出来,骑马而行,风从耳畔过。
不觉到了一处,被一座背城临河,瑰玮奇特的高楼,在这万家灯火中更是显得醒目粲然。
喻红林见了,问道:“那是什么地方?好生巍峨,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陈冲愣了一愣:“总使,不想到了雨花台了。那是一年前公冶孝出资搭建,供聊云百姓登高望月。”
喻红林轻哦了声,抬头望去,整座楼阁色彩绚烂,梁枋彩画极工写意,四根楠木金柱直贯楼顶。勾头为“漫天雨花”四字,而滴水为“孤雁”图案。
“走,上去瞧瞧。”喻红林先下了马。
楼上灯火通明,七层皆是站满了人,密不透风,新灯佳诗,欢欣雀跃之情不言之中。而近月来的一切慰藉也都比不得今日的一盏花灯。
雨花台中人声鼎沸,耳语喧嚣,一到六层拥挤得连喘口气的地儿都没有,唯有顶楼素净冷清些。两人登上顶楼,夜风习习,从脸角袭过。
高处寒景,一日的疲惫与倦意不觉为之消散大半,尘俗烦恼也顿时抛在脑后。
“城主不在,今岁的云灯会比往年也安宁了许多。”
“那条大云龙没放出山来。喻哥,你瞧,风澜城还是暗的。”
“这些灯火都是人家自己放的呀。”
“也好看,也好看。”两人轻念着,“但愿聊云年年岁岁如今日安康喜乐。”
看了许久,喻红林两人方才从陶醉中清醒过来,记起府中还要要事处理。越是繁华热闹的佳节气候,出的大小麻烦问题也最容易。两人相识一笑,今日大概也睡不了好觉了。
下楼之时,喻红林从外廊上走出,迎面碰上一个方额紧皱,双目矍铄的蓝衣老者,神情肃然,似有些不如意。老者与喻红林擦肩而过,径直走到了方才喻红林所站的地方,举目望去。辉煌夜景映照下,他脸上的皱纹稍稍舒缓,但那股风雨般的忧愁却仍然排解不开。
喻红林注意到,老者所望的方向,不比别处光亮,反而显得非常暗淡。似乎就是那求剑馆。
自从文铁克死后,原本依附而来的江湖剑客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会轮到自己头上,一夜之间就走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在副馆主江楠的努力挽留下,终于答应暂且留下,等源将军的命令。
这个老者难不成也是求剑馆之人?
楼下陈冲等了喻红林半天,关切地道:“喻哥,发生什么事了?”
陈冲也察觉到了那个老者的特别,他的眼神太过奇崛。
喻红林摇了摇头,他心里突然生出种怪念,他们似乎在哪里见面,而且这时间不会很远。
回到猎卫府中,喻红林方才知晓,就在他和陈冲登上雨花台之时,清流盟主公孙至尊派人来访。他们愿意提供任何帮助,希望云护府早日还清流一个公道。
陈冲好笑好气道:“这公孙乌龙当真会装糊涂,他们明明不想我们插手,却偏偏又来摆姿态。”
喻红林想起这一路上的见闻,那日江毅所说的话,不由道:
“看来清流和聊云的誓约是要被重解了。清流墨城的第一个战场就在聊云。”
“喻哥,长门总使大丧之日,城主不在,六司司长来了一半。你猜在六部司司长身边站着的是谁?”
“清流盟主也来了?”
“他不但露面了,还和六司相谈甚欢。”陈冲道,“我和他擦肩而过,此人的眼神比老鹰还要凶猛,但只是一下子,就又恢复成温顺的羔羊。”
不到五天的时间,江毅接连又换了三个睡觉的地方。
他太爱清净了,连只蚊子叫都忍不下。
但是第二天一早打开房门,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衣男子手里提着一袋烧鸡,一壶烧酒,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江毅想装作没看着,但那厚脸皮飞快地贴了上来,几乎从他他肩头擦过。
喻红林先一步进门,将东西放下,笑道:“江大哥,这么早,上哪儿去呀?”
“出去买菜。喻总使……”
“咦,那小丫头呢,又躲起来啦?”喻红林自顾探头张望,“这回床底下也没有呀。让我猜猜,是不是躲窗台上去了。”
“七夕去火狱给他养父送饭了。”
“送饭?火狱的人竟肯给她开小门,江大哥果然厉害。要换了我,非得和他们打起来不可。”
喻红林还要往屋内钻,江毅脸上一紧,伸手将他拦下:“喻总使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赶紧回去吧。一整个猎卫府都在等着总使您呢。”
“唉,江大哥,你不知道我愁,你也来挖苦我?”喻红林讨了个没趣,道,“我大概是猎卫府有史以来最惨的代行总使了。就这气人,谁都不理,谁都不踩,面子不存在,人格受欺侮。还不如当个副使轻松自在呢。”
“以喻总使的才华武功,让手下的几位副使心服口服是迟早的事。眼下一时的不快,何必放在心上?只要交了苏总管的差,猎卫总使前的两个字也可以去掉。到时候,鹰扬金令在手,谁敢不服?”
“江大哥,说的容易,这差上哪儿交去?那小子做的滴水不漏,这会子不知逃到那个地洞里去了。”
“事在人为,只要他还在聊云,总能找到。”
“单单一个猎卫一队,三十来人便是不眠不休十年也搜不遍一个聊云啊。等我们找到,这小子不知道又杀了多少人了。”喻红林抱怨道,“要不,你给我变个出来让我交差?”
江毅抬起头,不闪不避,笔直对上喻红林的目光。
空气中所有暴躁的因子跳动起来,仿佛有两把崭新的快剑在互相磨砺彼此。
喻红林笑道:“江大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怀疑我是凶手?”江毅毫不婉转,声音冷淡,“原来今日喻总使百忙之中抽空,是想抓江某归案。”
“江大哥,打住,我可没这个意思。”喻红林矢口否认,“我知道,江大哥和此案绝无干系。”
“多谢喻总使明察。”江毅说完便再不回身,踏门而出。
喻红林大叫道:
“但我也知道,江大哥这个节骨眼上回聊云,恐怕不是简单的思乡而已。”
“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我进城头一天,凤羽白鸽在巷子里被杀,第七天,瞎眼送钟人死在家中,第十五天,文铁克暴毙求剑馆。太完美的时间点和节奏。”
“没错,我是怀疑过你,突然冒出来的小宗师高手,身份不明,这样的人何其之少。可我知道那人绝不是你。”喻红林慷慨说道,“江大哥,并非是喻红林太狂妄看不起你,只是那把魔剑的禀赋与你的气息迥异,它绝不会任你驱使。况且你没有杀狮心门人的理由。”
“狮心门,你是说清流狮心门?”江毅脸角**了下,“早就消失的东西,现在还提他做什么?”
“江大哥,你果然知道。”
“三年前如日中天,一朝土崩瓦解。云江南北但凡用剑的人,哪个不知道?”江毅忽低咦了声,“难道说,被杀的人里有狮心门人?”
“文铁克在求剑馆前,曾是清流盟四门之一的狮心门门主,仅在盟主载千道之下。凤羽白鸽,瞎眼送钟人都是他门下的护法。后来载千道练功走火入魔,暴虐无道,被群起攻之。载千道死后,文铁克等人不侍新盟主公孙至尊,这一门也就解散了。”
“三年后的今天,早就退隐江湖的狮心门人陆续被杀,其中还有小宗师境的高手。捣鬼的人,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喻红林问道:“江大哥,三年前狮心之变的时候,我还在雁山守剑池。当时清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毅明白过来,沉默了许久道:“我在江南像个幽灵一样游**了十年,听到了不少江北来的风声。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江南人也许比江北人自己更加了解他们。云江是一面镜子,江北的有些东西你只能渡江去看。”
“那江南人眼中的狮心门是什么?”
“你不如先问,江南人眼中的清流是什么?”江毅讥笑了声,“我永远忘不了我到江南的第一天,一个卖烤肉饼的大嫂问我,清流盟的人是不是顿顿都吃人肉,每晚用人血洗脚。”
“看来江南人心目中,江北都是群茹毛饮血的怪物吧。”
“清流,在墨城崛起前,一直是江北武林的绝对霸主。要知道狮心门发生了何事,不如去查明白当年载千道为何突然心性大变。”江毅静静说完,“不知我这样的解释,喻总使满不满意?。”
“根据我从羽卫讨来的资料,这狮心门人丁稀少,鼎盛时也不过十余人,这些年死的死也所剩无几。若说凶手是冲着狮心门来的,那他的动机是什么?是为了向死去的载千道报复?”
“不知道。但这个凶手大约和载千道有什么撕不烂的关系。”江毅撇了撇嘴,脸上涌过一道戏谑之色,“喻总使既然找不到这凶手,不如等着这凶手来找你。”
“江大哥的意思是?”
“以这聊云之大,清流狮心的门人大概还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