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与虎谋皮(2/2)
“你做了什么!”苏肃的声音透出一股寒气。
“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技俩,苏总管不会感兴趣的。比起这个,我倒是真建议苏总管去尝尝城南新开的那家包子铺。皮薄馅大,香软多汁,怕就是包包大师再生,也不过如此吧。”
“那些炸药……”
苏肃感到心脏都有些急骤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粗暴的响声,却是叶白水快步而入,他面如土色,全无平日的豁达安宁。方一进屋,他冲苏肃接连摇头,见楚荆也在,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愤怒。
楚荆如若未见:“叶兄风尘仆仆,赶紧坐下喝杯茶吧。便是要找楚某的麻烦,也总得心平气和些,休自破了剑境。”
叶白水惊道:“鞘归人,难不成你真要炸了半个聊云!”
“不错的提议。”
楚荆往后退了一步,笑道:“苏肃,你算到了包选,而我也算到了你。这一日来多谢你的关照,楚某还有要事,不再叨扰了!”
“楚荆,你若是敢动聊云一草一木,苏某绝不会放过你!”
“三年前的旧话,可是毫无新意啊。”楚荆露出一排牙齿,“苏总管,明日晓风吹响之前,带着人到金水河来。否则楚荆不介意让整个聊云都为我陪葬!”
说完便纵身往窗外一跃,跳入花丛之中。
叶白水急忙追上前,仍是慢了一步。苏肃伸手将他拦住,示意他不必白费力气。对于这风暴堂的熟悉程度,鞘归人或许比他还要了然。
叶白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苏总管,一切尽是白水的过错。昨夜全程他都坐在马车之后,安放炸药都是漠总使亲自挑选的骁卫亲信,车内更有秦总使看着,我本以为他绝做不了什么手脚,怎料……”
“怎料那一包包炸药一翻篇竟都成了活色生香的包子。”苏肃跌足叹道,“只怪你我此番太过轻敌了。”
叶白水恨声道:“我立刻就派人全城去搜捕。”
“与虎谋皮,实在不智。”苏肃正懊丧不已,忽想起什么一般,叫道,“秦云叶,她现在何处?”
叶白水不知苏肃为何突然提到了她,讶然道:“破晓时候在街头分别,秦副使恼怒我无礼,大约是回猎卫府了吧。”
苏肃急让人去猎卫府请,等不了几步,又自己亲自出门,正走到一半,碰到那传令的亲兵。
亲兵道:“据漠副使说,秦副使已经一日都不见踪影了!”
苏肃回过身去,发现叶白水脸上是一样的神情。
……
……
楚荆出了云护府,坦然行去,俨然成了聊云街头一寻常的路人。他拐进一条小巷,在一扇毫不起眼的小门前敲了敲,才推门而入。屋内已有人等了他许久。
屋内人听见声响,急忙迎了出来。她此时就像变了个人。
脱去冰凉的衣甲和刃靴,那件绣有飞羽的金袍也挂在墙上,月白色长裙摇摇,脸上不施脂粉,明眸皓齿,只用一根竹簪束起。
顾盼间虽有薄忧,更是清丽动人,就像聊云城传说中最漂亮的那个渔家少女。
楚荆眼前一亮,不由道:“那猎卫府的金袍实在难看,配不上你的风姿,不如让我替你烧了吧?”
秦云叶道:“若是你再不回来,我真要忍不住去云护府瞧瞧。”
楚荆笑道:“那五个笨家伙磨磨蹭蹭,多费了些功夫。”
“你的塔还是塌了?”
“如我们先前所料。”楚荆以为她难过,又道,“此番若非你的本色配合,叶白水也绝不会这么容易就上当。”
“我只是想救他。”
“我说过,楚荆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食言。”楚荆眼里闪着光,“纵然苏肃不肯尽力,如今的局势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你和传言中好像不大一样。”
“传言中聊帝天生四目,若是他自己听见了怕是也会失笑吧。秦副使,你我相交日浅,不必在意此点。”
“接下来还要怎么做?你真得要……”
“鞘归人说得出更做得到,苏肃深谙这一点,他这回不会沉得住气。我们静候便好,现在我要需要休息一会儿。”楚荆胸有成竹。
他四仰八叉地倒在**,把脸深深地埋进被子里去。
“你不回你的小酒肆了?”
“自从被那个疯丫头砸了店,赵掌柜吓破了胆,第二天就卷铺盖回乡下老家啦。现在,我又无处可去了!”
……
……
一滴冰一样冷的东西打在他的额头上。
渐渐的,一滴成了两滴、三滴。密集如珠帘,淹没在雾气之中。
喻红林慢慢睁开了眼,他正躺在平滑的石砖上,木然地接受阴沉的天空涌入他的视线,容不得丝毫的拒绝。
下雨了,天空中飘着无数根细针。
他来到这塔顶,绝地,几乎无时无刻不盼望着有一场洗礼,一场滋润。
他感到干燥,烦闷,有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当这久违的雨终于降临时,他心底却生不出一点儿开心的念头。
雨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愈发明亮的空虚。喻红林伸出一只手,雨水透过石顶得缝隙飞快地掉下来,珍珠般碎在他的掌心。
这感觉舒服极了。
就好像心中某处绽开了一朵花。
生命的律动。
于是他任由这雨水侵袭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让血管中的血液与之一同流淌。
“去吧,聊云是废是存,也许就在你的选择之中。”
“云神不会接纳信仰不坚定的人,你的修行结束了,下塔去吧。”
那是贪和嗔的声音,回绕在他的梦境迟迟不肯散去。
喻红林爬起身来,那耳边喧嚣的声音飞快地散去,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四下看去,空寂的塔顶上,再无第二人的身影,仿佛过去的画面都是一团无意义的迷梦,睡醒就皆散掉。
喻红林走到绝地边往外极目望去,雨中的聊云像是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女,她该是撑着一把纸伞,在河岸边和自己的影子追逐嬉戏。
他脚下千万的屋宇在雨中沉默着,一如黑夜中的沉默。而在那方格子般的建筑之间,有米粒般的行人压帽而过。
一个个小点像一串串星星,那水波淼淼的云河便是地上的银汉,将脉脉的温柔化为一腔的血气,汹涌地奔入尽头的陷阱。
残忍,梦幻,决绝,充满血腥而又充满诗意。
他一个人静静地站了很久,他也许是想等到雨停。但雨却没有停的意思,于是他转身离去,路过时将地上的那副锁铐随脚踢下窗去,然后坚定地打开了通往下层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