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杀人如救人】(1/2)
那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进入清河坊,在一座三进宅邸门前停下。
徐知微提着药箱来到后宅,沐浴更衣之后前往书房。
“姑姑。”
她来到案前一丝不苟地行礼。
案后坐着一位年近四旬的妇人,她抬首看去,只见徐知微身穿一袭素雪绫罗长衫,腰间以青玉带轻束,墨发未簪,仅以素缎巾帕松松拢着,发梢犹带沐浴后的湿意,垂落肩头洇开几痕深色痕迹。
少女眉如远山含黛,眸似深冬冻泉,分明是艳色倾城的骨相,偏被眉梢一抹霜色压得凛然不可近。
难怪她平时行医治病都要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否则这张脸确实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坐。”
妇人音色沉静,似冰裂玉磬。
她叫柳英,并非徐知微的亲姑姑,当年徐知微父母双亡流落在外,幸得她遇见收留,此后便将徐知微养大,两人虽以姑侄相称,实则情同母女。
徐知微依言落座,脊线笔直如剑,素衣垂落未起半丝褶皱。
她不奉茶,不寒暄,宛如一枝插在冰窟里的寒梅。
柳英将面前的书册合上,望着少女温和地说道:“方才黎丛对我说,你今天救治的病人有些古怪?”
徐知微对此并不意外,虽说黎丛等人在外对她言听计从,但这都是姑姑的安排,她身边几乎所有人都是姑姑的亲信。
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徐知微早已习惯,且不觉得这有何不妥。
徐知微将先前她告诉黎丛的缘由复述一遍,继而道:“姑姑,我怀疑那人要么是两淮盐运司贪官污吏的漏网之鱼,要么便是扬州几大豪族的子弟。”
“扬州……”
柳英稍稍沉吟,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润的案几,发出清脆却略带压迫感的轻响,问道:“你对扬州这次的风波如何看?”
“先前有所耳闻。”
徐知微的声音平静无波,徐徐道:“听说两淮地界此番闹得很大,那个名叫薛淮的官员动用雷霆手段,两淮盐运司及扬州几大豪族几乎被连根拔起,抄没家产无数,震动朝野。”
柳英略带考校意味地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亦或坏事?”
徐知微没有过多迟疑,应道:“贪墨者伏法,于民自有裨益。”
“贪腐如毒疮,剜去本是幸事。然而疾风骤雨之下,席卷的是否皆是恶藤?摧折的是否全是朽木?”
柳英眼中满是深意,提醒道:“譬如你今日所救之人,重伤垂危形迹仓惶。你所疑不差,他极可能正是这场盐政风暴中的漏网之鱼。但他或许只是盐司中一介无奈听命的微末小吏,迫于淫威签下几分不实账册;或许是豪族中某位并无决策之权、只求保全自身的旁支子弟……”
徐知微眉尖微蹙。
她虽是柳英一手养大,且从她那里学得很多本领,但是依然会有自己的想法,并非一味坚信不疑的应声虫,此刻不禁疑惑道:“姑姑,难道两淮肃贪不是一件好事?我听说那薛淮年纪不大,却是朝中有名的清官,想来他和陈琰、许观澜之流不同。”
“清官?”
柳英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意味深长地说道:“表面看来,薛淮除暴安良荡涤污秽,百姓或能得一时喘息,清官之名确是如日中天。只是在我看来,这种清官恐怕比贪官更加可恨。”
徐知微愈发不解,认真地说道:“还请姑姑指教。”
“知微,你要知道这世上有种人最擅伪装,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想的全是蝇营狗苟。”
柳英的眼底掠过一丝寒芒,沉声道:“薛淮为求显赫功勋,为求快速结案以固圣心,其势如山压卵,宁可错拘三千,绝不放过一人。多少无辜者因此身陷囹圄亲族离散?又有多少依附两淮盐业而生的商贩、船工、灶户,因商路崩阻而一夜之间生计断绝,沦为流民?”
似乎是想到某些往事,徐知微那双犹如冰泉一般的眸子变得幽深。
柳英见状便继续说道:“你以为涉案之人皆是恶贯满盈?实则其间不知裹挟着多少如草芥般被碾碎的清白。薛淮的赫赫功勋碑下,垫着无数无辜者的血泪白骨,他求的究竟是真公正,还是踩着他人尸骨攀上青云的私欲?”
徐知微的指尖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划过一道无声的痕。
这一刻她想起两年前那个道貌岸然的知县,她曾以为对方心中装着百姓,其实那人背地里几乎无恶不作,若不是姑姑及时带人赶到,涉世未深的她险些便中了对方的算计。
一念及此,徐知微轻声道:“姑姑,你觉得薛淮亦是大伪似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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