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事（new）（1/2）

李云珩脸上的慌乱收敛之后，变得阴沉了些。

江成月此时已经有几分醉意因而也不懂看人脸色了，翻身坐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梁柱道：“既然你也睡不着，陪我一会儿吧。”

李云珩深吸了一口气，才踱步过去，坐在他身边。

江成月将手中的酒壶递到他面前，李云珩接过，却只是攥在手上。

擎昌君这时候脑子被酒精侵蚀得差不多，见他不喝，他便拿了回来，又昂头灌了自己一大口，伸了个懒腰笑道：“我生前……广陵人士。”

李云珩怔了怔，扭头去看向他。

江成月远眺夜空，似想起什么久远的回忆：“算一算……快三百年了。入了你皇兄的舍也有一百五十多年……”他笑着无奈地摇摇头：“即使照镜子看到的也是别人的脸，我都快不记得自己原来长什么样了。”

李云珩无言以对，又不知如何安慰，索性从他手中夺过刚刚被他拒绝的酒，沉默无言地也喝了一口。

江成月手肘撑在膝上托腮笑看他，想了想又笑道：“我虽为广陵府的人，其实算起来……我在广陵待的时间也不长。据说我刚出生不久，我娘亲就带我离开了广陵，我是在别处长大的。那时候只有我和她相依为命……我七岁的时候，她便过世了……”

李云珩捏紧手中酒壶的细瓷口，沉声问道：“为什么她会带你离开？”

江成月笑道：“她未曾和我解释过，但我想，一个女子带了新生的婴孩离了夫家，不外乎因为我阿爹呗。”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成月笑道：“很美很温柔的女人。”李云珩看向他，江成月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快记不得她的样子了。但是我记得她很漂亮的，对我也很好很好。我那时候一直觉得，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就是，如果她能多陪我些年岁就好了。”

李云珩问道：“她是如何……”

他没有问完，江成月却知晓他想问的是什么，只道：“得了急症……那日我回家的时候就看她躺在**咳血，脸很白很白。我一下子就慌了。那个时候我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亲人。”

“她过世之后，我就一个人在集市上到处流浪……娘亲给我留下的钱财很有限，她的后事都是街坊邻居看着我一个孤儿可怜，帮忙操持的。我很幸运，生前遇见的还是好心人更多。娘亲留下的微薄家底，那时候真的恨不能一个铜板掰开两半来花，毕竟那时候我尚且年幼，也没什么挣钱的门道……钱越花越少吃了上顿就没下顿了。不过我嘴甜，混迹市井集市，贩些小东小西的来卖，那些姑娘大姨姐姐们，看我可怜，多会光顾我的生意，有时候看我饿肚子，还会把家里做的包子馒头什么的给我带点……所以我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李云珩沉默无言又饮了一口，将酒壶递还给他。江成月就着他喝过的瓶口，昂头灌下。

“后来呢？”李云珩问道。

江成月托着腮却反而沉默了。

李云珩自然不会逼问，陪着他沉默。

过了许久就在他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江成月又道：“后来……十一的时候，我阿爹找到我，接我回了广陵。十六的时候……我就……过世了。”

关于在广陵发生了些什么，他似乎并不愿细说，李云珩也不追问，沉默地陪着他饮完那一小壶酒。

江成月晃了晃没有响动的空瓶子，将它放在了脚边的瓦上，远远看着广陵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亲友……也都不在了。广陵现下，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说着他转头看向李云珩带了点儿哀求的口吻道，“阿珩明儿我们绕过那里走好不好？”

明明知晓即使走也是瞬传术，根本不会“路过”，李云珩目光却柔了下来，点了点头，软声应道：“好。”

擎昌君于是又高兴了，摇摇晃晃站起身，李云珩急忙扶了他一把。

“回吧回吧。”江成月笑道：“回房睡觉去。”

刚跨出一步，还不待再跨出第二步，身体一轻，他又被李云珩给拎了起来。这次虽然有喝，但尚还不到烂醉不省人事的程度，他先是惊了一下，毕竟是个大男人，平白被当女人一般横着抱了有点儿别扭，又想起先前朝他要鎏火珏那回从树上跌下来也叫李云珩抱过，于是自嘲地轻笑了下象征性地抗议道：“喂，李云珩……我的脚又没断，你怎么老喜欢抱人？你是想体会一下‘抱得美人归’是什么感觉？那我不是美人岂不是还对不起你了？”

李云珩似是嫌他聒噪，睨了一眼没有理会。

江成月倒也不抗拒，惬意地深吸一口气，醉意上涌，猫一样趋于本能在那一位的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了起来。

李云珩走了几步，到了跃下房檐，体贴地将他送回房自不必多说。他将他放在榻上，见江成月闭了眼似要睡去，顺势坐在他床沿，叹了一声，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嘀咕道：“下次……若不在房里可不可以和我说一声？”

江成月尚未睡着，自然是听见了，于是应道：“嗯？”

李云珩未曾想这么小声还是被听见了，微微怔了怔，有些羞怯地垂了头，叹口气依旧低声道：“那一天也是……隔壁房间突然就……空了。”而且一空就空了一百五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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