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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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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踌躇道:“难道巫琇……还有那个三爷……”

玲珑咬唇沉默片刻,道:“是,我这次来洛阳,原本是因为吴三一事。”原来吴三的大杂院本是巫教在洛阳的分坛,表面是一群乞儿聚集之地,实际上内设剥卦,主要用于采集生魂,而窨谶鼓符合剥卦气脉,故也隐藏在其中。但几个月前,总教发现吴三失去联系,便派了玲珑来洛阳,结果发现巫琇已经取代吴三,控制着大院。

毕岸道:“那晚公蛎毁掉千魂格,巫琇失控冲出,恰好你催动嗜尸虫,除去了巫琇。”

玲珑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眼公蛎,失声道:“他?千魂格?”玲珑当日接近大杂院,别说巫琇,连毕岸都不曾怀疑这个容貌秀美、心慈面善的小姑娘会是巫教的新任禁婆,所以巫琇竟然被她暗地里下了嗜尸虫。

玲珑察觉到官府追查孩童失踪案,已经关注大院,决定及早动手,偏偏那晚公蛎误打误撞一把火烧了千魂格。巫琇被嗜尸虫撕咬,失控冲出,刚好撞上公蛎,后脑磕伤。

怪不得官府没治罪,原来凶手根本不是公蛎。公蛎悲喜交加,愤愤地瞪了毕岸一眼,嘟囔道:“白白承你一个情。”却没想到去埋怨真正的凶手玲珑。

毕岸道:“我连夜解剖了他的尸体,颅脑和胸腔几乎被吃空,里面全部是虫子,只好一把火烧掉。幸亏那晚及时,若是再晚一个时辰,只怕巫琇只剩一张皮了。”

玲珑嘴角一撇,道:“哼,小瞧我,死有余辜。”

毕岸皱眉道:“你一个妙龄女子,为何选择如此恶心的虫噬?”

玲珑冷冰冰道:“我这样的,可不正像蛆虫一般活着?心早已烂透了的,只能在污秽中滚爬。”

公蛎愈加不懂玲珑。她毫不掩饰对自身的鄙视和唾弃,却又不思逃脱;天真和沧桑,希望和绝望,对罪责的忏悔和毫不手软的杀戮,在她身上表现得如此强烈。

毕岸沉默了片刻,道:“你杀巫琇,尚可理解,你为何杀了小武?”

公蛎身子一抖,碰到了玲珑的伤口,玲珑呻吟了一声,道:“小武被发现了?我没办法啊,他天天跟踪我,摆又摆不脱,甩又甩不掉,偏我又是个见不得光的人物,没办法。”她一脸惋惜,啧啧道:“好可惜,我本来还是很喜欢他的。可是这孩子,心眼太多,小小年纪就有一股子狠劲儿,我一看到他,便不由自主会产生一种压迫感……”

她双眼发亮,不知是笑还是哭:“就跟龙爷给我的感觉一样,我很不喜欢。所以那天一时冲动,便下了手。唉,这孩子,希望他不要恨我。”

天寒地冻之下,茅厕中的蛆虫,竟然是玲珑下的虫噬术。公蛎第一次觉得人类如此可怕。

玲珑似乎十分激动,探身去拉毕岸的衣袖:“毕公子快告诉我,你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毕岸后退了一步,道:“小武尸体的症状,同巫琇一样。而当日巫琇死亡时,我在房内嗅到了西域冥桐的味道。而你勾引公蛎,用了冥桐汁。”

玲珑满脸惊喜,仿佛听到了是别人的事儿:“你好厉害!这都可以分辨出来?!我就用了一次,而且只用了一点点。”

她伸出小指比划着,红光满面,精神亢奋,但却给人一种油灯将尽的感觉,隐隐透出一种死亡的气息。

公蛎无力地看着她兴高采烈的脸。怪不得那晚酒后自己失控,原来她用了冥桐**自己,让自己把她当做了丁香花女孩。

公蛎脑袋空空,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怔头怔脑插嘴道:“等会儿,千魂格是什么东西?”

毕岸道:“巫氏家族的法器,需收集千个生魂,并以童男童女灵气供养。估计这便是巫琇控制大杂院的主要原因。”

玲珑兴高采烈道:“我本来打算日后伺机进入大杂院带走窨谶鼓的,不料官府竟然封了院子,不仅破了剥卦,窨谶鼓也失踪啦。因为这个事儿,龙爷十分生气,吩咐我一定把嗜尸虫放入公蛎的脑袋内。”

事情错综复杂,公蛎犹如一团乱麻,有气无力地提醒:“不讲这个了,玲珑你继续讲关于胖头妹妹的事。”

胖头早等不及了,激动道:“我妹妹叫什么名字?你们之后有没有再见过面?”

玲珑强撑着道:“当时的教习嬷嬷叫她阿篱。这些年巫教受到打击,每年来的孩子只见减少,不见增加。据说是因为有些不听管教或学艺不精,便会被不知不觉处理掉。所以我只见过她这一次,而因为我同她私下交谈,我们当年曾被严厉惩罚。”

瞧她眼里的恐惧,当年的惩罚定然非常严厉。胖头语无伦次道:“她……难道她……”

玲珑道:“不会,可能她提前通过考核,被布置了任务了也不一定。当年十一岁时,她已经出挑了美人儿一般,如今六年没见,她一定更加靓丽啦。”

公蛎忍不住道:“你为何要冒充胖头的妹妹?”

玲珑的嘴唇越来越白,她闭眼休息了一下,道:“我见他也在找妹妹,便有些同病相怜。后来又听到他说起你时一口一个老大,情同手足,我便忍不住想瞧瞧关键时刻他会不会丢下兄弟。”

原来如此。公蛎小声道:“我一个小……小人物,有没什么本事,龙爷害我做什么?”

玲珑看向公蛎,眼底充满疑惑和不解,像一个迷失的孩子。

公蛎只当她还是一心想要避水珏,垂头丧气道:“若是为避水珏,那是你弄错了,我哪里会有这宝贝,只有一个仿冒的次品。”毕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玲珑“啊”了一声,眼神有些涣散,软绵绵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毕岸紧追不舍道:“老木匠呢?你杀了他?”

玲珑目光散乱,茫然道:“老木匠……啊,你是说老丁?他自然也逃不开……我没有杀他,也没有逼迫他,是他自愿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睡着了。

尽管巫教目前的动向仍扑朔迷离,但今日这事基本清楚了,一个小小的玲珑,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杀巫琇,溺小武,诱公蛎,迷毕岸,另加骗胖头;但她同时,也是别人的猎物。

玲珑小憩了片刻,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屋顶:“对不起……我怎么觉得好冷……抱抱我……”她朝毕岸站立的方向伸出手去。毕岸纹丝不动,一脸冰冷,倒是公蛎见她手臂垂落,心里不忍,忙出手接住。

玲珑不出声了,冰冷的手指紧紧抓住公蛎的手。公蛎看向毕岸,毕岸微微摇了摇头。

公蛎心中莫名难过,迟疑了下,还是上前抱住了她。

谁知过了一阵,玲珑竟然又睁开了眼,原本极为苍白的脸颊也重新泛起了红霞。她偏头看到抱着自己的是公蛎,怔了片刻,将脸埋在公蛎的胸前,呢喃道:“好暖。”

公蛎竟然热泪盈眶,张口结舌半日,还是说了那句最想说的话:“你,可曾喜欢过我?”

玲珑睫毛微动,一脸憧憬:“我自小儿便渴望,有个既英俊又能干的少年公子对我一见钟情,一辈子保护我,宠着我……”她抬头深情地看了一眼毕岸。

原来玲珑早在同公蛎接触之前便已经看上了毕岸,多次制造机会接触,只是毕岸性格冷酷,不管她是调皮活泼还是风情万种,毕岸向来视而不见。再后来玲珑周旋于公蛎和胖头之间,多多少少还有些报复毕岸的意味。

今晚,她告诉毕岸,她知道关于老木匠死亡之事的真相,带了毕岸来到此处,实际上打算采取引公蛎入局之法,假装生米做成熟饭,逼毕岸就范。

玲珑眼神迷离,喃喃道:“我这是怎么啦……越是喜欢便越是任性……心里好难受……讨厌的公蛎又来找我,我不想见他……毕公子,毕公子!”

她直起脖子,对着毕岸轻声呼唤,但眼神穿过毕岸,不知落在何地。

毕岸目露不忍,但依旧冷得像根冰柱子。

公蛎只觉得心如同掉在了冰窖里,依然固执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就一点点。”

玲珑的眼睛无神地转了一圈,终于重新聚焦在公蛎脸上,揪下身上的螭吻珮,虚弱道:“还给你……公蛎哥哥,你是个好人……我太累啦,累得没力气去爱别人……好冷。”

好人,终究不是爱人。公蛎握着染血的螭吻珮,耷拉着脑袋,很想大吼一声“谁他妈愿意做好人”,并畅快淋漓地痛骂玲珑一顿,或者同毕岸打一架,但终究没那么做,而是默默拉过坐垫,将玲珑露出的脚踝盖上。

玲珑往他怀里拱了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好暖和,真好。我愿意……就这么……死在你的怀里。”

玲珑的额头越来越烫,她开始说胡话,嘴里念叨着一些人的名字:“小妖……阿篱……林涯……白黎笙……简玉行……”除了小妖和阿篱,其他的名字全是陌生人,不知他们与玲珑之间发生了什么,能让玲珑在弥留之际念念不忘。

公蛎等人,只能默默看着,胖头已经掉下泪来。玲珑说得累了,喘息了一阵,忽然全力挣扎,冲着公蛎叫道:“影子人!姬非!螭龙胆!快逃……”

一句话未说完,玲珑脑袋垂落,气息全无,再也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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