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茶肆听闻民生苦，帝心凝重记民忧（2/2）
他特意加重了“一个字都不能错”几个字，眼神里满是坚定。
“是，陛下！”
张永连忙应道，声音恭敬而急切。
他起身，装作去柜台添茶水，脚步沉稳地走到那几桌百姓旁边，微微俯身，语气谦逊而诚恳，像是在打听生意门路：“几位大哥，刚才听你们说的这些事，都是近几日发生的？那菜行头和收过路费的差役，都叫什么名字啊？我下次进货也好避开。”
短打汉子见他面善，又穿着普通布衣，不像官府的人，心中的防备便放下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可不是近几日！那菜行头姓黄，人送外号‘黄老虎’，在城郊菜行里说一不二，连官府的小吏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货郎也补充道：“收过路费的差役，领头的姓赵，大家都叫他‘赵扒皮’，天天在朝阳门那儿拦货郎、收过路费，好多做小生意的都被他坑过，却没人敢告。听说他背后有人撑腰！”
张永一一记在本子上，连“黄老虎”“赵扒皮”这样的外号都没漏掉，还特意标注了“朝阳门”“城郊菜行”等具体地点，记录得格外认真仔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回到座位时，小本子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百姓的血泪，沉甸甸的。
茶馆角落里，一个穿粗布裙的妇人抱着熟睡的孩子。
孩子的小脸冻得通红，她用自己的棉袄紧紧裹着孩子，小声跟旁边的妇人抱怨：“孩子他爹在城里的铁匠铺打铁，上个月铺子被‘消防吏’查了，说‘铁器堆得太乱，有火灾隐患’，张口就要罚二百文，不给就封铺子！”
“其实就是想讹钱！隔壁的铺子堆得比我们还乱，给了那消防吏五十文，就啥事没有！我们实在拿不出二百文，孩子他爹跟他们求情，还被骂了‘穷鬼’，最后只能把家里仅有的一袋米抵了罚款，现在一家人只能喝稀粥度日！”
妇人说着，眼圈红了，怕吵醒孩子，只能强忍着眼泪。
“我家也是！”
另一个妇人连忙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人听见：“我男人开了个小杂货铺，每月都要给‘街长’送两斤肉、一壶酒，不送就天天来查卫生，一会儿说货摆得不对，一会儿说账本不清楚，折腾得没法做生意！上个月我男人实在没钱买酒，街长就带人把铺子的门板卸了一块，说‘不送就天天来卸门板’，我们只能东拼西凑买了酒送过去，才安生了几天！”
朱厚照听到这些，手指攥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京师的基层官吏，竟借着“冬防捐”“消防检查”“卫生督查”等各种由头，如此肆无忌惮地搜刮百姓，苛捐杂税、敲诈勒索，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承受。
而这些事，在朝堂上的奏折里，竟连半个字都没有提及，言官们要么被蒙蔽，要么就是故意捂着不报，让他这个当皇帝的，如同睁眼瞎一般，对百姓的苦难一无所知。
他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不解和愤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些……怎么没人上奏？”
“都察院的言官，平日里盯着朕的衣食住行不放，怎么就看不见百姓的这些疾苦？”
那疑问里，既有对言官的质疑，也有对自己“失察”的自责。
张永在一旁低声回道：“陛下，怕是基层官吏互相勾结，捂着不报；也可能是百姓怕被报复，不敢告官。毕竟这些作恶的官吏，背后都有门路，百姓告了也没用，反而会遭来更狠的报复。”
他的声音里带着对现实的无奈，也道出了民间的困境。
台上的说书先生又开讲了，这次讲的是“包青天断案”。
他声情并茂地演绎着包青天如何铁面无私、为民做主，如何严惩贪官污吏。
台下的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纷纷拍手叫好，喊着“包青天圣明”“为民做主”，那喊声里满是对清官的期盼，对正义的渴望。
可朱厚照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那说书声仿佛成了刺耳的噪音，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看着眼前这些为了生计发愁、满是愁苦的百姓，再想想台上“包青天”的戏文，心里像堵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百姓盼着“包青天”，可他这个当皇帝的，却连身边的苛捐杂税、官吏勒索都不知道，这算什么明君？这算什么吏治清明？
深深的自责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坐立难安。
他猛地站起身，对张永说道：“张永，别喝了。”
“咱们回宫，现在就回！”
语气异常坚定，眼神里满是凝重与决绝。
张永愣了一下，连忙收起小本子和炭笔，动作迅速而慌乱，跟着站起身，劝道：“陛下，不再歇会儿了？外面还飘着小雪，路上滑，小心着凉。”
“不歇了。”
朱厚照的脚步已经朝着门口迈去，语气斩钉截铁：“这些事，多拖一刻，百姓就多受一刻苦，朕等不了！”
他的脚步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坚定，仿佛要立刻赶回宫中，为百姓扫清这些不公。
原本挂在腰间的彩色小风车，被窗外吹进来的寒风刮得“呼呼”转，彩色的纸叶翻飞，却再也带不起半点轻松的心情，反而显得格外刺眼，与他此刻凝重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
茶馆里的茶客还在为“包青天”叫好，沉浸在戏文构建的美好世界里。
没人注意到这个刚坐下没多久的“富家子弟”已经悄然离开，更没人知道，他们刚才的抱怨和哭诉，已经被当今皇帝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即将化作一场席卷京师基层吏治的风暴！
走出茶馆，冰冷的雪花落在朱厚照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坚定如铁：“这些欺压百姓的蛀虫，朕一个都不会放过！还有那些捂着不报的官吏，也必须严惩不贷！”
张永跟在他身后，看着陛下挺拔而决绝的背影。
心中暗暗叹道：陛下此行，虽未尽兴逛庙会，却看清了民间的真相。
这场微服之行，怕是要改写京师基层的吏治格局了。
锦衣卫校尉们见陛下神色凝重，也不敢耽搁，连忙跟上，形成一道隐形的屏障，护着朱厚照朝着玄武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路上的欢声笑语依旧，可朱厚照的心中，早已没有了来时的轻松，只剩下对百姓的牵挂和整顿吏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