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天地之间,人为贵(1/2)
赵德昭这一病,病得很有水平。
刺史府的大门紧闭了整整十二个时辰,只有几个眼眶红肿的门生跪在阶下,手里捧着那种写满了“尊师重道”、“宽仁为怀”的万言书,声泪俱下地请求朝廷不要为了几个“泥腿子的胡言乱语”寒了士大夫的心。
林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对这种道德绑架的免疫力早就点满了。
第二天一早,尚书台直接发了一道新规,既没提赵德昭的名字,也没驳斥那些门生,只是冷冰冰地甩出了一张表格。
《官员考绩增补条例:民录关联度》。
这名字听着挺唬人,其实核心逻辑简单粗暴:你想升官?
行。
先去查查《烟火志》和《无声录》。
如果在你任期内,发生了《无声录》里那种“沉默死亡”却知情不报的,扣分;阻碍讲学堂教学、焚烧民用书籍的,扣分;被老百姓指名道姓骂进《烟火志》黑名单的,重扣。
第一期“红黑榜”贴出来的时候,整个成都官场都把脖子缩进了衣领里。
赵德昭的大名赫然挂在黑榜榜首,后面跟着一个猩红刺眼的数字:负三十七分。
理由栏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井下藏尸案主责”、“阻挠退烧方推广”、“公然损毁民智教具”……
这招太损了。
这不是杀头,这是把官老爷们的底裤扒下来挂在城门口展览。
不到半天,刺史府门口那几个跪着哭丧的门生就溜了个干净——谁也不想跟一个“负三十七分”的政治负资产沾边。
到了傍晚,甚至有几个胆大的顽童,把这分数编成了顺口溜,一边跳皮筋一边在赵府墙根底下唱:
“赵家墙,高又高,里面住个负三十七。井里鬼,不吃米,半夜爬出来找大笔。”
赵府内传出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那是赵大人仅存的最后一丝体面,碎了一地。
趁着这股东风,诸葛琳琅在锦绣庄里搞起了“千童编史”。
这女人天生就是搞舆论战的好手。
她根本不请什么名宿大儒,直接把笔交给了那一千个讲学堂的学生。
“一人写一件你觉得最该被记住的事。”诸葛琳琅站在堆满竹简和碎布的大堂里,手里拿着把剪刀,“不用管文采,哪怕是流水账,只要有一半同学觉得这事儿真,咱们就录。”
于是,《蜀汉新志·庶民卷》的初稿里,出现了这种以前连厕纸都不如的内容:“陈小砚发现官办药铺的‘救命汤’少了三味药,药铺掌柜说那是‘药引子’,其实就是想省钱。”
“瞎子阿婆摸着盲文板,给战死的儿子刻了第一封回信,虽然全是错别字,但她哭了。”
“郭村的孩子买不起墨,用河边的黑泥兑水,写出来的字有股鱼腥味。”
最绝的是附录。
诸葛琳琅特意留了一页,标题叫《一个大人如何被自己的影子绊倒》。
正文只有一行字:“某年月日,赵刺史于太庙前欲毁民书,失足跌倒,官帽滚落三圈半。”
七册,当值守卫亲眼目睹。”
这叫什么?这就叫把“社死”刻进历史。
此时,千里之外的秦岭栈道。
暴雨如注,砸得破庙的瓦片哗哗作响。
苏锦正带着押解“清史团”俘虏的队伍在此避雨。
篝火摇曳,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像鬼魅。
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刺客,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角落里。
他是“清史团”里年纪最小的,任务却是最毒的——趁乱用毒针刺杀林默。
苏锦走过去,手里的匕首转了个花,并没有割少年的喉咙,而是挑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别想着跑,外面全是泥石流。”苏锦扔给他半块干粮,“也别想着杀我,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不够看。”
少年警惕地缩在墙角,手里死死攥着干粮,像只受伤的狼崽子。
“书记官,念。”苏锦头也不回地冲旁边喊了一句。
随军的书记官推了推眼镜,借着火光翻开当天的民录,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念经:“据永昌讲学堂报:上月遭‘清史团’焚毁的三间校舍,今日已由当地百姓自发修缮完毕。因木料不足,七户村民拆了自家的猪圈门板充数。有学生在门板缝隙里发现尚未取出的铁钉,系……系‘清史团’行凶时所留。”
少年的咀嚼动作停住了。
他是孤儿,被赵家收养,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这帮泥腿子要造反,要毁了圣贤书,是大逆不道。
可从来没人告诉过他,所谓的“造反”,就是拆自家猪圈门去修学堂。
“你们收钱杀人,觉得是替天行道。”苏锦把玩着手里的短刀,“可你们毁掉的,是那帮孩子唯一能看懂世界的窗户。”
雨下了一整夜。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