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1/2)
葛杰喘着粗气,肋下的剧痛一阵紧似一阵,失血的虚弱感开始如潮水般涌上。
他咬着牙,扶着旁边半截土墙,艰难地站起身。
目光如同最冷酷的冰棱,扫过眼前这片血腥的修罗场。
他拖着沉重而疼痛的脚步,一步一步,踏过粘稠的血泊和破碎的瓦砾。
他先走到豁口处那具无头尸体旁,用脚尖踢了踢,确认彻底死透。
又走到那堆被炸烂的残骸旁,扫了一眼那些不成形状的焦黑肉块。
最后,他停在那个粗壮的,没了半个脑袋的士兵尸体旁,目光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毫无波澜地移开。
月光依旧冰冷,惨白地洒落,将断壁残垣,焦黑地面和散落的尸体碎片照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整个葛家村死寂无声,如同巨大的坟场。
葛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肋下。
鲜血还在缓慢地渗出,浸透了临时按压的破布,在深色的衣料上洇开更大的一片暗色。他面无表情,仿佛那伤口并不在自己身上。
他弯腰,从地上一个被打死的士兵腰间扯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带子,忍着剧痛,一圈又一圈,死死地勒紧在肋下的伤口上,打了一个异常结实的死结。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扫了一眼这片被死亡彻底笼罩的战场。
月光下,废墟一片狼藉,除了尸体和碎块,再无一丝活物的气息。
葛杰转过身,不再看身后一眼。拖着沉重而沾满泥泞与血污的脚步,隐入灶房侧面那条最狭窄,最幽深的巷子阴影之中。
月光,像是冻僵的水银,泼在葛杰脚下泥泞的小路上。
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左肋下那团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把钝刀在里面缓慢地绞动。
被他用撕下的敌军布带草草勒紧的伤口,此刻更像一道滚烫的烙铁箍在腰间,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牵扯。
湿冷的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寒风一吹,激起一阵阵寒颤,与伤口内部的灼热形成冰火交织的酷刑。
他拖着脚步,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着整片废墟。
眼前的景物在月光下摇晃,重叠,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像一头蹲伏的巨兽,在视野里扭曲变形。
耳朵里依旧残留着爆炸和枪声尖锐的回响,嗡嗡作响,却又诡异地包裹着一层厚重的,隔绝外界的沉闷。
血腥味顽固地停留在鼻腔深处,混合着硝烟的硫磺和皮肉焦糊的恶臭,像是铁锈般卡在牙缝里,挥之不去。
而就在此时,沉重的木栓断裂声在死寂的夜里炸响,像枯骨被生生拗断。
两扇老旧的院门向内猛地荡开,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凛冽的夜风裹着浓重的汗酸,劣质烟草和生铁枪油的气味,粗暴地灌满了这方小小的堂屋。
六条人影如鬼魅般挤了进来,堵死了唯一的出口,带着战场浸透的硝烟和泥泞。
他们肩上和手中的长枪,短枪,在堂屋中央那张破旧方桌上唯一一盏豆大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反射出冰冷,油腻的金属寒光,直刺人眼。
“搜!给老子翻个底朝天!”为首那个歪戴着大檐帽,脸上横着一道刀疤的汉子低声咆哮,声音粗糙得像砂纸磨过生铁。
他手里的驳壳枪枪口微微晃动,那点微弱的油灯光艰难地爬上他凶狠的下颌线,随即被帽檐的阴影吞没。
葛杰没有动。
他就蹲在靠西墙那排腌菜缸的暗影里,像一块早就盘踞在那里的石头。
粗布褂子下的肌肉绷得死紧,血液在耳膜里沉重地奔流。
他左手紧攥着一把从灶膛边摸来的干石灰粉,右手反握着那把用了多年,刃口磨得雪亮的厚背切菜刀。刀柄粗糙的木纹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六个,六条枪,像六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盘踞在门口,毒牙上滴着寒光。
时间被拉得细长而黏稠,每一滴油灯燃烧的噼啪声,每一次闯入者粗重的呼吸,都重重敲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一个背着老套筒步枪的瘦高士兵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目光扫过墙角堆积的杂物,抬脚就朝葛杰藏身的腌菜缸方向踢来。
就是现在!
葛杰的身影猛地从暗影中弹起,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
他左手闪电般扬起,一大把干燥呛人的石灰粉如同惨白的烟雾,劈头盖脸地朝门口那团人影最密集处撒去。
同时,右手那把厚背菜刀带着积攒了半辈子的力气,划出一道凝聚着所有求生意志的狠厉弧线,狠狠劈向离他最近,正被石灰呛得眯眼咳嗽的士兵脖颈。
噗嗤!
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响起,温热的液体瞬间喷溅出来,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星星点点洒在葛杰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
那士兵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身体便像一根骤然失去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手中的破旧汉阳造步枪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操!有埋伏!”刀疤脸班长惊怒交加,下意识地扬起手中的驳壳枪,枪口火花一闪,子弹却失了准头,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打碎了方桌上那盏唯一的油灯。
啪嚓!
玻璃破碎的脆响格外刺耳。黑暗如同墨汁倒灌,瞬间吞噬了整个堂屋。
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弱的月色,勉强勾勒出家具和几道混乱人影的模糊轮廓。石灰粉还在空气中弥漫,辛辣刺鼻,引发一片剧烈的咳嗽和叫骂。
“谁他妈开的枪?!”“在哪?人在哪?!点灯!点灯!”“咳…咳咳…狗日的!”
混乱是葛杰最好的盾牌。
他借着黑暗和呛人的石灰烟雾,矮身疾窜,像一条滑溜的泥鳅,精准地扑向记忆中的灶台位置。
他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灶壁上,粗糙的泥砖碎屑簌簌落下。
几乎在身体贴住灶台的同时,他右手已经本能地探入怀中,摸到了那把熟悉的,沉甸甸的硬木枪柄——毛瑟C96,俗称盒子炮。
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来一种近乎冷酷的安定力量。
咔哒!
拇指熟练地扳开机头,发出清脆的金属咬合声。
他手臂抬起,枪口凭着对敌人声音和位置的记忆,悍然指向刚才刀疤脸怒吼的方向。
食指扣动扳机,枪身在手中猛地一跳。
砰!砰!砰!砰!
四声急促爆裂的枪响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堂屋内炸开。
枪口喷出的橘红色火焰瞬间照亮了他紧绷的侧脸和灶台一角粗糙的泥砖,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和人体中弹时沉闷的撞击声,痛苦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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