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最大的心结(2/2)
我心里一紧,准备好的解释脱口而出:“娘,当时……当时我们找到的时候,手里根本没钱。你想想,给爹办后事,买棺材,找墓地,请人帮忙,哪一样不要钱?我当时连给你治伤的钱都是借的……告诉你,除了让你跟着难过、着急,一点用都没有。而且……而且我也怕你一下子承受不住,身体再垮了……所以,我就和猴子商量,先把爹的遗骨悄悄带回来,埋在这里。想着等以后我赚了钱,再风风光光地给爹办一场像样的葬礼,再告诉你。”
娘听着我的解释,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似乎在分辨真假,又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最终,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是一种混合了悲伤、疲惫和认命的复杂表情。她低声说:“好……好……你做得对。是娘没用……是娘没本事,让你这孩子……从小就扛这么多事。”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已经不再是最初那种崩溃的哭嚎,而是无声的、沉重的泪水。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应雪赶紧扶稳她。娘看了看那个土坑里的白骨,又看了看手里的照片,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天牛,去……去屋里拿个干净点的布袋子来。把你爹……把你爹的骨头,好好装起来。”
“哎。”我应了一声,连忙跑回屋里,找了一个干净的、米白色的编织袋。
回到树下,我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将爹的骸骨捡拾起来,放进袋子里。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每捡起一块骨头,我心里都默念一句:爹,儿子不孝,现在才让你入土为安。那个半块青铜爵,我也一并放了进去。
装好之后,我又用铁锹把土坑重新填平,尽量弄得和周围一样,不留下明显痕迹。
娘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照片和回忆的塑料纸包。等我填平了土,她才慢慢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那个装着骸骨的、沉甸甸的编织袋。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低下头,脸颊轻轻贴在上面,闭着眼睛,久久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哀伤。她轻声说:“我……我先拿回屋里去。”然后,便抱着袋子,脚步有些虚浮地,慢慢走回了堂屋,进了她那间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我和应雪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心里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难受得说不出话。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偶尔吹过枯枝的呜咽声。
应雪走到我身边,轻轻挽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声音很低,带着心疼:“天牛……其实,你也很难过吧?不用在我面前强撑着。想哭……就哭出来吧。没事的。”
我心里确实堵得慌,有对娘的心疼,有对“欺骗”娘的愧疚,也有对爹那不明不白死亡的愤懑和无奈。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流不出来。或许,经历了邙山那么多生死,我的心,已经比以前硬了一些,也更能藏事了。
应雪见我没反应,想了想,忽然松开我的胳膊,转过身,面对着面,然后伸出手,轻轻把我的头按向她的胸口,另一只手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用一种故作轻松、又带着温柔的语气说:“来来,借你个肩膀。想哭就哭,姐姐不笑话你。”
她这突如其来的、像大哥安慰小弟一样的动作和语气,把我从沉重的情绪里猛地拉了出来。我本来心里满是酸楚,被她这么一弄,那种悲伤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但知道眼下这场合实在不适合笑,只能拼命绷住脸,硬生生把那股笑意憋了回去,结果憋得表情有点扭曲。
娘在房间里待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屋里需要点灯的时候,她才打开门,慢慢走了出来。她的眼睛依然红肿,但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表情也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份挥之不去的落寞和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