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归乡之锚(2/2)
思路很巧妙,虽然还很粗糙,许多细节有问题,但方向是对的。最重要的是,这是玄黄世界的研究者,基于对本土灵气特性和材料学的理解,自己摸索出来的路。
没有依赖任何星海现成技术,完全是自主创新。
沈渊站在人群中,听着那些充满激情和理想的争吵,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最后去了南疆,万蛊宗的领地。
百年过去,这里的变化最让沈渊惊喜。记忆中毒瘴弥漫、百蛊争斗的景象几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和谐。
森林依旧茂密,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毒气,而是一种清新的、带着草木和花香的气息。各种蛊虫在林间飞舞、爬行,但彼此之间很少争斗,更多是共生。沈渊甚至看到,一群“翠玉蝶”正在为一株罕见的灵花授粉,而花蕊中分泌的蜜露,正是这种蛊虫最爱的食物。
阿箼的理念,真的实现了。
万蛊宗的总坛建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上,树屋连绵,与自然融为一体。沈渊没有进去,只是在远处看着。
他看到阿箼从树屋中走出,依旧是一身苗家服饰,但气质更加沉静,眉宇间有了一种宗主该有的威严。她走到树下一处花圃前,蹲下身,轻轻触摸一朵正在绽放的紫色花朵。花丛中,几只晶莹剔透的“月华蛊”绕着她飞舞,洒下点点荧光。
那一刻,沈渊从这个曾经莽撞、执拗的姑娘眼中,看到了某种深沉的温柔和智慧。
她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跟岳山护着的、一心只想证明自己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真正理解并践行着“与万物共生”理念的领袖。
四、云澜宗旧址
第十五天,沈渊来到了此行最后一站——云澜宗旧址。
百年时光,这里的变化天翻地覆。曾经戒备森严的宗门,如今大半区域已对公众开放。山门处,有专门的导游讲解,带着一群群游客参观“往生侯沈渊曾修炼的静室”、“沈侯爷当年一战成名的擂台”、“云澜宗藏经阁遗址”等“景点”。
沈渊混在游客中,听着导游用夸张的语气讲述那些被演绎了无数遍的故事:
“……当年,沈侯爷就是在这座擂台上,以内门弟子身份,越阶挑战核心真传!只见他长剑一指,天地变色,那招‘往生剑诀’一出,对手当场就跪了!从此,云澜宗第一天骄易主!”
游客们发出惊叹,几个年轻修士眼中放光。
沈渊默默听着,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真实的历史哪有这么戏剧化?那场比试他确实赢了,但也赢得很艰难,结束后躺了三天才能下床。而且对方后来成了他不错的朋友,五十年前寿终正寝,还是他亲自送的葬。
历史成为传说,传说成为神话。
他离开主景区,往后山走去。越往里,游人越少。穿过一片竹林,走过一条青石小径,眼前出现一片静谧的墓园。
这里是云澜宗的历代弟子长老安息之所,也是往生堂一直负责维护的地方。门口有往生堂弟子值守,但沈渊只是气息微露,那弟子就浑身一震,恭敬地让开道路,低头不敢直视。
墓园很大,依山而建,一排排墓碑整齐肃穆。有的还很新,有的已长满青苔。沈渊缓步其中,走过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最终,他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青苔爬满了碑身,但字迹仍清晰可辨:
“云澜宗内门弟子楚凌霄之墓”
楚凌霄。那个曾经眼高于顶、处处与他作对的内门天才师兄。也是第一个,在他得到《葬世录》后,通过公平比试输给他,并因此提供了第一缕“反馈”的人。
那场比试后,楚凌霄闭关半年,出关后像变了个人,不再张扬,沉心修炼。后来两人虽不算挚友,但也互相尊重。楚凌霄在六十年前冲击元婴失败,身死道消,沈渊那时已在星海,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沈渊在墓前静立了许久。
没有感伤,没有遗憾,只是一种平静的凝视。百年星海漂泊,见过太多生死,太多文明的起落。个人的恩怨情仇,在时间的尺度上,轻如尘埃。
但他还是来了。
因为这里不仅是楚凌霄的安息之地,也是他沈渊“开始”的地方。从这里出发,他走过了一条谁也无法想象的道路。
“楚师兄。”沈渊轻声开口,像是在对墓碑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去了很远的地方,见了你无法想象的风景,也背负了你无法想象的重量。”
风吹过墓园,竹叶沙沙。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输的是我,现在躺在这里的会不会是我?那么一切会不会不同?”沈渊笑了笑,“但世间没有如果。我走了我的路,你走了你的。现在,我回来了。”
他伸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几片落叶。
“玄黄世界变了,也没变。人多了,楼高了,修士们创出了新功法,凡人也用上了灵气灯。但有些东西没变:还是会有人为生计奔波,为情所困,为理想拼命,最后躺进这样的地方。”
“我要守护的,就是这些没变的东西。这些让‘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
沈渊退后一步,对着墓碑,郑重地躬身一礼。
这一礼,敬故人,敬过往,敬这片土地上所有曾经活过、爱过、奋斗过的生命。
起身时,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游子”的恍惚和疏离,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澈的、坚定的、扎根于此的沉稳。
归乡之锚,在这一刻,真正沉到了底。
五、调整风帆
离开墓园,沈渊没有回神都,而是直接去了往生堂在云澜山附近的一处别院。
岳山、墨玄、阿箼,以及另外几位核心成员,已经等在那里。这是沈渊用特殊方式传讯,召集的小范围会议。
“坐。”沈渊当先走进静室,在首座坐下。
众人落座,看向他。和半个月前星尘殿会议时相比,眼前的沈渊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又似乎完全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半个月,我走了走,看了看。”沈渊开门见山,“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岳山咧嘴笑了:“那是,你不在,我们可没偷懒。”
“不是没偷懒,”墨玄扶了扶眼镜——这是他最近百年养成的习惯,虽然以他的修为早就不需要眼镜了,但他说这样“更有研究者的气质”——“是拼了命。你知道这百年,我们压力多大吗?你走之前把摊子铺那么大,我们要是搞砸了,等你回来,脸往哪儿搁?”
阿箼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笑着,但眼中有关切。
沈渊看着这些百年未变的老友,心中温暖,但表情依然平静:“我看到了。武神殿的新功法体系,天工阁的灵气供能装置,万蛊宗的生态共生模式。都是你们自己摸索出来的,很好。这说明,玄黄文明的‘内核’是健康的,有生命力的,不是靠我一个人撑着的盆景。”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必须更谨慎。”
“我带来的星海知识,是双刃剑。用得好,能让文明跃升;用不好,会毁了这百年来之不易的平衡和活力。”
岳山皱眉:“你的意思是……先不公开?”
“不是不公开,是有选择、有步骤、有引导地公开。”沈渊说,“星海的知识体系太庞大,太深奥。直接全部丢出来,就像给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把神兵利器,他要么伤了自己,要么毁了周围的一切。”
“我们需要筛选。哪些是现阶段能理解、能消化、能安全应用的?哪些需要先建立理论基础和伦理规范?哪些必须严格限制,甚至暂时封存?”
墨玄眼睛亮了:“这个工作,天工阁可以牵头!我们可以成立一个‘星海知识解析与本土化委员会’,集合各领域顶尖人才,先做评估和转化!”
“可以。”沈渊点头,“但委员会必须有多方代表,不能只是研究者。要有哲学家、伦理学家、社会学家、甚至普通人代表。我们要考虑的不仅是‘能不能用’,更是‘该不该用’、‘怎么用’、‘用了会带来什么影响’。”
阿箼轻声开口:“沈大哥,你是不是在担心……人心的变化?”
沈渊看向她,眼中露出赞许:“是。技术可以飞跃,但人心的成长需要时间。骤然获得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和知识,很容易让人迷失。历史上,多少文明不是亡于外敌,而是亡于内部的贪婪、傲慢和分裂?”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青翠的山峦。
“所以,接下来我要做三件事。”
“第一,系统梳理这百年玄黄世界的变化。不是宏观数据,是深入到每一个领域、每一个阶层,了解真实的脉动。这件事,需要你们帮我。”
岳山、墨玄、阿箼同时点头。
“第二,培养接班人。”沈渊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不是行政上的接班人,是能够理解星海、理解《葬世录》使命、理解文明守护真谛的‘种子’。我会亲自挑选、亲自教导。他们不一定是修为最高的,但必须是心性最稳、视野最开阔、最有责任感的。”
“第三,”沈渊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为玄黄世界,铺设一条尽可能稳妥的、通往未来的道路。这条路不会一帆风顺,肯定会有风浪,甚至可能有灭顶之灾。但至少,我们要把基础打牢,把方向指明,把锚抛稳。”
静室里沉默了片刻。
墨玄推了推眼镜:“沈哥,你这次回来,好像……更‘沉’了。”
沈渊笑了笑:“因为这次,我不是路过,不是暂留。这次,我是真的回来了。这里是我的根,我的锚。无论未来我要去星海面对什么,这里,都是我必须回来的地方,是我必须守护的起点。”
他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玄黄世界的天空,平凡,但珍贵。
“短暂的休整结束了。”沈渊说,“明天开始,正式工作。岳山,武神殿的详细发展报告,三天内给我。墨玄,天工阁所有在研项目和已应用技术清单,五天。阿箼,南疆生态模型和社会结构分析,七天。”
“是!”三人肃然应声。
“另外,”沈渊补充,“以我的名义,发一道通告。内容如下:”
他略作思考,缓缓道:
“吾,沈渊,已归玄黄。即日起,将于神都往生堂开设‘星尘讲堂’,每月初一、十五开讲。不讲具体功法,不讲杀伐之术。只讲星海见闻,讲文明兴衰,讲力量与责任,讲个体与文明,讲我们为何修行,又该守护什么。”
“听课者,不限身份,不限修为,不限年龄。但有三不:心术不正者不听,急功近利者不听,无慈悲敬畏者不听。”
“讲堂名额,每次三百。由往生堂负责遴选。”
说完,沈渊看向三位老友:“这是我做的第一件事。先播撒种子,看看能长出什么。”
岳山眼睛发亮:“这个好!我武神殿那些小子,现在就知道打打杀杀,该听听这些!”
墨玄已经在记录:“讲堂的具体安排、遴选标准,我马上和往生堂对接。”
阿箼微笑:“南疆也会有人来。我会选最合适的苗子。”
沈渊点头,最后望向窗外。
天空湛蓝,云卷云舒。
归乡之锚已沉底。
巨舰,将再次调整风帆,准备驶向那片未知而浩瀚的星海。
但这一次,它有了永远不会丢失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