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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冰下霓虹·欧罗巴之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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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地球联邦血火时代末期,星团纪元5年

地点:木星卫星——欧罗巴(木卫二),冰下城“新曙光”第七区

欧罗巴的冰壳之下,并非黑暗与死寂。

“新曙光”城如同一颗被巨手强行嵌入冰层深处的、病态发光的珍珠。

高达数千米的人造穹顶笼罩着整个生态圈,模拟着地球的蓝天白云——但那蓝色总带着一丝塑料般的虚假质感,云朵的移动轨迹也过于规律。

穹顶之下,是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密集的金属建筑,交通管道如同血管神经般交错,飞行器拖着各色光尾在规划好的航道中无声穿梭。

霓虹是这里的主宰。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投射着诱人的度假星球影像、最新型的神经接入娱乐设备、号称能“完美模拟任何情感体验”的虚拟伴侣服务……斑斓的光芒永不熄灭,将钢铁与玻璃的丛林染上迷幻的色彩,也掩盖了角落里的污垢与阴影。

第七区,更是霓虹森林中最浑浊的一片水域。这里靠近城市边缘的废弃工业管道区,廉价的租赁公寓楼挤在一起,空气循环系统似乎也在这里打了折扣,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机油、廉价合成香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化学物质的气味。

武相靠在一栋公寓楼锈蚀的外置消防梯阴影里,身上的深蓝色联邦特警突击护甲与周围斑驳的环境格格不入。

护甲表面流动着低调的光学迷彩,让他几乎与背后的锈铁融为一体。头盔的显示镜上,绿色的数据流无声滚动,标注着街对面那家招牌闪烁不定、名为“极乐深渊”的地下酒吧的每一个出入口、通风管道、以及可能的武装人员分布。

“老武,看到‘送货人’了吗?”

耳麦里传来搭档徐峰的声音,带着一点刻意压低的兴奋。徐峰蹲在对面楼顶的狙击位,披着伪装网,手中的高斯狙击步枪枪口微微调整,覆盖着酒吧正门。

“没有。但‘气味’越来越浓了。”

武相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扫过几个在酒吧门口徘徊、眼神飘忽、脖子上隐约可见非法神经接口灼痕的年轻人,

“‘蓝泪’的成瘾者。纯度不低,能让他们在这种治安巡逻密度下还出来晃,说明货源很稳。”

“蓝泪”——一种在欧罗巴冰下城悄然蔓延的新型合成致幻剂。它最初被包装成“无害的情绪增强剂”或“灵感激剂”,通过黑市神经接入端口或皮下注射传播。

成瘾性极强,且会不可逆地损伤使用者的前额叶皮层,最终导致情感淡漠、认知障碍和暴力倾向。

更可怕的是,联邦禁毒署的初步分析表明,“蓝泪”的配方似乎借鉴了某些被严禁的、用于制造“战争狂化士兵”的旧时代军方技术。

武相和徐峰的小队追查这条线已经三个月了。从最初几个因“蓝泪”过量而脑死亡的街头艺术家案,到后来牵扯出的地下走私网络,线索最终指向了第七区这个鱼龙混杂的“极乐深渊”。

情报显示,今晚会有一批“新货”在这里交割,而幕后的大人物,“药剂师”,很可能亲自露面。

“各小组注意,‘信鸽’确认目标已进入巢穴。”

频道里响起队长冷静的声音,

“重复,‘药剂师’已确认进入‘极乐深渊’。行动按原计划,A组正面突击,b组控制后巷及通风系统,c组(武相和徐峰)负责高点监视及关键目标拦截。记住,要活的,尤其是‘药剂师’,我们需要他脑子里的配方和上线名单。”

“明白。”

武相低声回应。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装,护甲动力关节传来的细微反馈。突击步枪的枪托稳稳抵在肩窝,保险已经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霓虹灯光流淌,街道上的人群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虚假的欢愉或麻木的绝望中。

突然,武相的头盔显示镜边缘,一个红色标记亮起——那是安装在酒吧隐秘角落的微型探测器传回的信号。

酒吧后巷的货运通道,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几个穿着不起眼工装、但行动间透出训练有素痕迹的人影,护着一个穿着考究的深灰色长风衣、提着一个银色手提箱的中年男人,快速闪出。

“目标出现!后巷!‘药剂师’确认,手提银色箱子!”

武相立刻通报。

“收到!c组,盯死他!A组,行动!”

队长下令。

轰!

酒吧正门方向传来爆炸声和激烈的交火声!A组动用了震撼弹和破门锤,瞬间突入!尖叫声、警报声、武器射击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第七区病态的宁静。

后巷的“药剂师”一行人明显被惊动了。他们毫不犹豫,转身就向巷子深处更复杂的管道区逃窜!

“想跑?”

徐峰在频道里冷哼一声,

“老武,我封锁路口,你追!”

噗!噗!噗!

徐峰的高斯步枪发出沉闷的、仿佛空气被撕裂的声响。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保镖应声倒地,腿部被特制的非致命磁性弹丸击中,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药剂师”身边剩下的保镖立刻将他围在中间,一边向徐峰的大致方向盲目射击(子弹打在厚重的管道上溅起火星),一边拖着“药剂师”躲进一堆废弃的冷凝器机组后面。

“武相!他们躲进死胡同了!小心,还有至少三个武装人员!”

徐峰快速报告。

“收到。”

武相从消防梯上一跃而下,落地时装甲的缓冲系统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他如同一道蓝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切入后巷。

巷子里光线昏暗,只有远处霓虹的余光和高处破损的照明灯管投下惨白的光斑。废弃的工业设备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冷凝液的味道。

武相贴着墙壁快速移动,战术目镜的热成像和动态捕捉功能将黑暗中的一切都清晰地勾勒出来。他能看到冷凝器机组后面那几个挤在一起的热源,能看到“药剂师”死死抱着手提箱的轮廓。

还有……机组侧面阴影里,那个悄悄探出枪口,指向自己刚才出现位置的第四个热源。

埋伏。

武相脚步不停,就在对方扣动扳机的瞬间,他猛地侧身蹬踏墙壁,动力装甲爆发出强劲的推力,让他整个人横移出去!

哒哒哒!

一串子弹擦着他的装甲掠过,打在墙壁上溅起碎石!

武相在横移中举枪,扣动扳机!

砰!砰!

两声精准的点射。阴影中的枪手闷哼一声倒地。武相落地翻滚,起身,枪口已经指向机组方向。

“放下武器!联邦特警!”

他的声音通过装甲的外部扬声器传出,冰冷而威严。

机组后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神经质的颤抖: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炸了它!这里面是‘蓝泪’原液和高能催化剂!足够把半个街区都送上天!”

是“药剂师”。他显然吓坏了,但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武相的战术目镜快速扫描那个手提箱——结构分析显示,对方没有说谎。那个箱子确实是一个简易的爆炸装置。

“冷静。”

武相的声音依旧平稳,

“把箱子放下,慢慢走出来。你还有机会。”

“机会?哈哈哈……”

‘药剂师’狂笑起来,

“落到联邦手里,我还有机会?你知道我卖了多少‘蓝泪’吗?你知道那些用了‘蓝泪’的人都变成什么样了吗?我完了!你们都别想好过!”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毁灭欲。武相能看到,他的手已经放在了箱子的某个隐蔽按钮上。

僵持。

耳机里传来队长的声音:

“武相,谈判专家正在路上,尽量稳住他!”

但武相知道,等谈判专家来,恐怕来不及了。‘药剂师’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引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环境。冷凝器机组……后方是厚厚的金属墙壁,侧面是堆叠的管道……如果爆炸,冲击波和致命的化学烟雾会沿着管道和巷子扩散,附近几栋公寓楼里的居民……

不能赌。

武相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药剂师’,”

他忽然开口,语气不再那么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理解?

“我知道‘蓝泪’的配方来源。‘塔洛斯-III’项目的残存数据,对吧?军方失控的狂化剂研究。”

机组后面,‘药剂师’的狂笑戛然而止,似乎愣了一下。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小队,三年前参与过清理‘塔洛斯-III’的一个废弃实验室。”

武相缓缓说道,同时身体极其缓慢地、以不易察觉的角度调整着,

“我见过那些实验体的报告……生不如死。你把那种东西,做成毒品卖给别人?”

“那是艺术!是进化!”

“药剂师”像是被戳中了某种扭曲的骄傲,声音又激动起来,

“我改良了它!我让它更……美妙!更强大!那些凡人根本不懂!”

“不,你只是在制造更多的地狱。”

武相一边说,一边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自己装甲的瞬间爆发速度和防护极限。

“你手上的箱子,和你脑子里的配方,都是地狱的钥匙。但钥匙,不该掌握在疯子手里。”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武相动了!

不是向前冲,而是猛地向侧面一跃,同时,左手手臂上装备的非致命性音波发射器对准机组方向,全力激发!

嗡——!!!

一种人耳几乎无法捕捉、但足以让大脑产生剧烈眩晕和恶心的超低频音波爆发开来!

机组后面的保镖和‘药剂师’猝不及防,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动作僵直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武相在侧跃中,右手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电击刺棍,精准地朝着‘药剂师’握着手提箱按钮的手臂掷去!

刺棍在空中划过一道蓝白色的电弧轨迹!

啪滋——!

“啊!!”

‘药剂师’惨叫一声,手臂被高压电流击中,瞬间麻痹失控!手提箱脱手飞出!

武相落地,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猎豹般扑向那个在空中翻滚的银色手提箱!

一个回过神来的保镖试图开枪,子弹打在武相扑出的轨迹上,却只击中了残影!

武相在空中接住了箱子,同时身体蜷缩,将箱子护在装甲最厚实的胸腹位置,背部硬抗了另一发擦过的子弹!火星四溅!

轰隆!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滑出去几米,撞在一堆管道上才停下。但手中的箱子,被他死死护住,毫发无损。

“目标控制!爆炸物已安全!”

武相在频道中快速报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几乎同时,徐峰的子弹精准地撂倒了最后两个试图反抗的保镖。A组和b组的队员也迅速从前后包抄过来,控制了现场。

“干得漂亮,老武!”

徐峰从狙击位滑降下来,跑到武相身边,看着他背上装甲的擦痕,咧嘴一笑,

“又玩心跳?”

武相慢慢坐起身,将那个危险的银色手提箱交给赶来的拆弹专家。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脸。他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装甲的恒温系统很完善。

“差点就真‘心跳停止’了。”

武相看着被特警按在地上、仍在神经质抽搐和咒骂的‘药剂师’,目光冰冷,

“为这种东西卖命……真是可悲。”

队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又一批‘蓝泪’被截住,可能能少几个家破人亡的悲剧。”

武相点点头,看向巷子深处。远处,公寓楼的一些窗户后,隐约有居民惊恐或好奇的脸庞。更远处,穹顶模拟的虚假星光,和永不熄灭的霓虹光芒交织在一起。

“队长,”

武相忽然低声问,

“我们这样……一次次地抓,一次次地缴,到底能清除多少阴影?这冰壳

队长沉默了一下,看着这个他手下最优秀、却也总是思考最多的战士,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武相。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不抓,不清缴,这阴影会吞噬更多的光,会让更多的人,连看到虚假星光的资格都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坚定起来:

“哪怕只是让这片霓虹,暂时干净一点点,让一些人,能多活一天像人的日子……我们的工作,就有意义。”

武相看着队长,又看了看手中刚刚卸下的、还带着硝烟味的突击步枪,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明白了。”

他重新戴上头盔,战术目镜亮起,数据流重新开始流淌。巷子里的骚动逐渐平息,警笛声由远及近。

新的一天,新的阴影,新的战斗。

在欧罗巴冰壳之下这片被霓虹笼罩的钢铁丛林中,守护“新曙光”之名的战斗,永远不会真正结束。而像武相这样的特警,便是行走在光与暗边缘,用自己的方式,试图为这座冰冷的城市,保留最后一丝温度与秩序的……微光。

…………

行动结束后的第四十八小时,完成了所有报告、证据移交和强制心理疏导(尽管武相觉得没什么必要)后,他和徐峰终于迎来了一个短暂的休整窗口。

两人没有选择特警队宿舍食堂那千篇一律的高能营养餐,而是换了便装,溜达到了第七区边缘一个不那么起眼,却以“地道川味”在底层工人口中小有名气的小餐馆。

餐馆门脸狭窄,招牌上的霓虹灯管坏了几根,“老陈家常菜”几个字缺胳膊少腿。但掀开厚重的、用来隔绝外部嘈杂和不良空气的塑胶门帘,一股混合着辣椒、花椒、油脂和人间烟火气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店里不大,摆了七八张油腻却擦得发亮的方桌,此刻坐满了刚下工的矿工、维修技师和穿着廉价西装的小职员。嘈杂的谈笑声、碰杯声、后厨猛火颠勺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武相和徐峰在角落找到一张空桌。徐峰熟门熟路地点了水煮鱼、辣子鸡、麻婆豆腐,外加两瓶冰镇的本地合成啤酒。

“妈的,总算活过来了。”

徐峰灌了一大口啤酒,满足地哈了口气,咂咂嘴,

“在狙击点趴了十几个小时,吃能量棒吃得老子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武相笑了笑,也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连日行动积累的疲惫和神经紧绷感。

他环视着周围喧闹的人群,那些因辛勤劳作而粗糙却真实的面孔,那些简单的快乐和烦恼……这一切,才是他们穿着那身厚重装甲、在阴暗角落里与疯狂和罪恶搏杀时,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

“对了,”

徐峰放下酒瓶,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得意、炫耀和藏不住的温柔的神情,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保护得很好的折叠式电子相框,

“给你看看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展开相框。柔和的背光亮起,显露出一张温馨的全家福。

背景是某个穹顶公园的仿生草坪和人工湖,阳光(模拟的)明媚。徐峰穿着常服,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手搂着一个温婉秀丽、有着东方古典美的女子,另一只手托着一个大约三四岁、扎着羊角辫、正对着镜头做鬼脸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眼睛像极了徐峰,亮晶晶的,充满灵动。

“我老婆,林薇。我闺女,小雨点。”

徐峰指着照片,语气里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

“上个月刚照的。怎么样?漂亮吧?”

武相看着照片,看着好友脸上那毫无阴霾的幸福笑容,看着那对母女眼中全然的信任与依赖,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悄悄软化了一角。他点点头,由衷地说:

“很漂亮。嫂子气质真好,小雨点很可爱。你小子,真有福气。”

“那是!”

徐峰嘿嘿一笑,小心地收好相框,又宝贝似的揣回怀里,

“等这次任务间隙长一点,我申请个探亲假,带她们去火星轨道度个假,那边新建的穹顶花园听说不错……”

他絮絮叨叨地规划着未来,眼睛里闪着光。

武相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注意到,照片里的徐峰,面容清晰,笑容灿烂。

但按照特警,尤其是他们这种经常执行高危涉密任务的一线行动人员的保密条例,直系亲属的影像资料是需要严格控制的,公开场合的照片,本人的面部通常需要做模糊处理……

似乎是察觉到了武相的沉默和目光,徐峰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他挠了挠头,声音压低了些:

“老武,其实……按照规定,我这种全家福,我自己脸上,也是要打码的。”

武相看向他。

徐峰拿起酒瓶,摩挲着冰冷的瓶身,目光有些悠远:

“上次回去,小雨点拿着幼儿园画的全家福给我看,指着画上那个脸上被她用蜡笔涂成一团模糊的小人问:‘爸爸,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画爸爸都有眼睛鼻子,你的脸是糊糊呀?’”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

“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能说,爸爸的工作需要保密,要当‘神秘超人’。”

“后来,还是林薇帮我解了围,她跟小雨点说,因为爸爸在保护很多很多像小雨点一样的小朋友,不能让坏人看到爸爸的样子,所以才要‘隐身’。”

徐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无奈,更多的是坦然,

“那次之后,我就想通了。打码就打码吧。至少,她们能安全地、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笑得那么开心。”

他抬起头,看着武相,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不后悔,老武。一点不后悔。穿上这身衣服那天起,我就知道会这样。能守住这份‘糊糊脸’背后的平安,值。”

武相沉默地举起酒瓶,徐峰会意,两人轻轻碰了一下。

冰凉的酒液入喉,带着微微的苦涩,随即回甘。

“是啊,值。”

武相低声说,目光扫过餐馆里喧嚣的人群,扫过窗外流淌的、虚假却让无数人赖以生存的霓虹光芒。

他知道,自己和徐峰,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或许永远无法在家人最珍贵的影像中留下清晰的面容。他们的功勋可能永远不为人知,他们的名字或许只存在于加密的档案里,他们的脸庞在需要的时候,只能被打上冰冷的马赛克。

他们是藏身于光明之下的影子,是城市脉动中无声的守护者。

但正如徐峰所说,能换来家人、换来这餐馆里每一张平凡笑脸的安宁,能在这片冰冷的冰壳之下,为更多的人守住一份有温度的生活……

一切牺牲与隐匿,便都有了意义。

“来,吃菜!”

徐峰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乐天派的样子,夹起一大块水煮鱼片放到武相碗里,

“别光顾着感慨了!这鱼片嫩得很!快尝尝!”

武相失笑,拿起筷子:

“好。”

辛辣鲜香的滋味在口中炸开,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小小的餐馆里,人声鼎沸,暖意融融。

而在餐馆之外,欧罗巴巨大的冰壳永恒地沉默着,其下,人类的都市依然在霓虹与阴影中顽强地呼吸、生长。而守护这份“生长”的代价,或许就藏在这一张张被打上马赛克的脸庞之后,藏在这顿简单而温暖的聚餐之中,藏在每一个默默举起又放下的酒杯里。

无声,却重如千钧。

…………

那是一次看似“常规”的缉毒清剿任务,目标直指第七区深处一个由本地黑帮与外来走私集团共同控制的、规模庞大的地下“蓝泪”加工厂。情报显示,这里不仅是生产中枢,更囤积着数量惊人的成品和关键原材料。

武相和徐峰所在的突击队,负责从工厂一处废弃通风管道的薄弱点进行突入,直捣核心控制室和主原料仓库。行动前,情报评估显示敌方武装力量以黑帮打手和少量雇佣兵为主,威胁等级“可控”。

然而,他们踏入的,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疯狂与恶意的地狱。

工厂内部并非简单的生产线,而是被改造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死亡迷宫。墙壁被加厚,通道被故意设计得狭窄而曲折,布满了各种阴险的触发式陷阱——从简单却致命的绊雷、毒刺,到利用废弃化学管道改装的、能喷出剧毒或强腐蚀性液体的喷射口。

更可怕的是敌人。他们并非情报中的乌合之众,而是一群被高纯度“蓝泪”长期侵蚀、早已丧失理智、只剩下对“药剂师”扭曲崇拜和毁灭本能的“信徒”。

他们不惧死亡,甚至渴望死亡,将自杀式攻击视为“升华”。他们身上绑着炸药,手持改装的、威力巨大的简陋喷火器或射钉枪,从阴影中、从管道上方、甚至从灌满化学废料的池子里疯狂涌出。

战斗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控制。

“左翼!喷火器!”

徐峰的吼声在加密频道里响起,伴随着高斯步枪沉闷的咆哮和敌人被磁性弹丸撕裂的惨叫。

武相一个侧滚避开一道炽热的火舌,反手一枪击毙了那个狂笑着冲过来的“信徒”,但更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扑来。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化学品的刺鼻气味和“蓝泪”那种特有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c区通道清理!向主仓库推进!”

队长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激烈的交火声。

武相和徐峰互相掩护,沿着预定路线艰难地向前推进。他们的装甲上沾满了粘稠的、不知是血还是化学品的污渍,面罩的显示屏不断闪烁着受到多种有害物质污染的警告。

就在他们即将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抵达主原料仓库的厚重防爆门前时,异变陡生!

防爆门旁边的墙壁突然向内爆开!不是爆炸,而是某种强酸溶解的效果!大块大块的金属和混凝土向内塌陷,露出后面一个隐藏的、灌满了墨绿色、不断冒着气泡的未知化学液体的巨大储罐!而储罐的侧面,布满了脆弱的玻璃观察窗和连接管道。

更糟糕的是,爆炸(或者说溶解)的冲击,触发了附近更多隐藏的陷阱!数条高压管道破裂,混合着强腐蚀性液体和有毒气体的喷流如同死神的触手般横扫通道!

“后退!找掩体!”

武相厉声喊道,同时将身边一个有些愣神的年轻队员猛地拽向一个坚固的金属反应釜后面。

徐峰的反应同样迅捷,他一个鱼跃,扑向另一侧一堆厚重的货箱。

但就在徐峰跃起的瞬间,那个墨绿色储罐最脆弱的一扇观察窗,在连续的外部冲击和内部压力作用下,终于不堪重负——

砰!!!

不是巨大的爆炸,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强行撕开的闷响。

观察窗彻底碎裂!

墨绿色的、粘稠如浆的化学液体,混合着储罐内可能正在进行的某种高危反应产生的、温度极高的蒸汽和未知副产物,如同决堤的熔岩般,朝着徐峰扑倒的方向,狂暴地喷涌而出!

“徐峰!!!”

武相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看到徐峰试图在空中调整姿态,看到那致命的墨绿色洪流瞬间吞噬了徐峰大半个身体,看到徐峰的装甲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并迅速变色、溶解!

“呃啊——!!!”

即使隔着面罩和加密频道,那一声短暂而极致的痛苦闷哼,依旧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武相的心上。

墨绿色的洪流冲刷而过,在金属地板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冒着白烟的腐蚀痕迹。

洪流退去。

武相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身经百战、早已习惯生死的武相,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眩晕。

徐峰躺在腐蚀痕迹的边缘,他扑倒时用来缓冲的货箱早已被溶穿大半。他身上那套性能卓越的特警突击装甲,此刻正面如同被最残忍的巨兽啃噬过一般,大面积消失、变形、粘连。

装甲被溶穿的地方,黑、猩红与墨绿色的、血肉模糊的惨状。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骼。

徐峰的面罩也碎了半边,露出的半张脸上沾满了粘稠的液体和血污,眼睛紧闭,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溢出更多的血沫。

“医疗兵!医疗兵!!!”

武相嘶吼着,跪倒在徐峰身边,手指颤抖着,却不敢轻易触碰那些可怕的伤口。他迅速从自己的急救包中抽出战场强效止血泡沫和生物密封膜,试图封住那些最致命的、正在汩汩冒血的伤口。

徐峰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涣散的目光似乎聚焦了一下,看清了是武相。他的嘴唇又动了动。

武相将耳朵贴近。

“……照……照片……”

徐峰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个字都浸透了血沫,

“……口袋……帮我……给……薇薇……小雨点……”

他的眼神开始迅速失去光彩,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最终,彻底归于平静。只有那只没有被完全腐蚀、还紧紧握着高斯步枪的手,依旧僵硬地维持着战斗的姿态。

武相的动作僵住了。止血泡沫喷了一半,凝固在空中。

他缓缓地、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徐峰胸前那个装甲内侧的贴身口袋——那个他放全家福电子相框的地方。口袋所在的装甲部位,幸运地没有被完全溶解,但也被高温和腐蚀液弄得变形。

武相小心翼翼地撬开变形的装甲碎片,手指触碰到一个边缘被烧得卷曲、屏幕已经碎裂、却奇迹般还保留着一丝微弱背光的电子相框。

相框里,那张温馨的全家福,徐峰笑容灿烂的脸庞,林薇温婉的眉眼,小雨点可爱的鬼脸……此刻,却被溅上的血污和绿色的化学残液,蒙上了一层残酷的阴影。

武相死死攥住那个破损的相框,攥得指关节发白。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徐峰尚且完好的肩甲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枪声、爆炸声、嘶吼声仍在继续,地狱仍在狂欢。

但对他而言,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只剩下手中这个染血的、破碎的相框,和眼前这具再也无法站起来、再也无法炫耀妻女、再也无法一起喝酒吃水煮鱼的、血肉模糊的冰冷躯体。

那句“我不后悔”的坦然笑容,犹在耳边。

而此刻,承诺守护的“糊糊脸”背后的平安,却要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由守护者本人,用生命和无法辨认的残躯来支付。

武相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悲伤、茫然,在极致的压缩后,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封的平静。

他轻轻地将那个破损的相框,放进自己装甲最内侧、最安全的口袋,贴紧胸口。

然后,他拿起徐峰遗落在一旁、尚未被完全腐蚀的高斯步枪,检查弹药,站起身。

面罩之下,他的脸如同岩石般坚硬。

他看向防爆门的方向,看向那些仍在负隅顽抗、发出疯狂嚎叫的“信徒”和黑帮分子。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只有一种比脚下冰冷钢铁更加森寒的决意,在他周身弥漫开来。

他迈开脚步,端着枪,向着敌人最密集的方向,沉默地、坚定地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凝聚的血与泪之上。

这一次,他要为战友,讨回那份被血污和化学毒液玷污的、关于“平安”的承诺。

即使前方,是更深的地狱。

…………

“雪崩”行动,最终被定义为“成功”。

极端组织的核心成员被击毙或捕获,那件足以毁灭“新曙光”城的生化武器被成功拆解、无害化处理。参与行动的特警队员,用鲜血和生命阻止了一场潜在的浩劫。

阵亡名单上,有七个名字。

徐峰的名字,排在第三个。

他的葬礼,在一个阴沉的、模拟降雨的“天气日”,于欧罗巴冰下城专用的、专门安葬因公殉职的军警人员的“静默陵园”举行。

陵园位于城市最边缘的人造岩层深处,远离喧嚣的霓虹,只有冰冷的、永不熄灭的白色长明灯,和排列整齐、样式统一的灰白色墓碑。气氛肃穆而压抑。

出席葬礼的人不多。除了特警队的战友、上级领导,就只有徐峰的遗孀林薇,和那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被这沉重气氛吓得不敢哭出声的小雨点。

林薇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红肿得厉害,身体一直在轻微地颤抖。她死死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崩溃。但当她看到那方小小的、光洁的灰白色墓碑时,泪水还是如同决堤般涌出。

小雨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怯生生地指着墓碑,仰头问妈妈:

“妈妈……爸爸……是睡在这里面了吗?这里……好冷……”

孩子稚嫩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林薇猛地蹲下身,紧紧抱住女儿,将脸埋在女儿幼小的肩膀上,发出一声被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悲鸣。

武相站在战友队列中,身穿笔挺的深蓝色礼服,胸前别着白色的哀悼花。他面无表情,如同一尊石雕,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徐峰的墓碑。

墓碑上,没有照片,没有生卒年月,甚至……没有名字。

只有一行冰冷的、由联邦标准字体镌刻的编号:

E-7734-209-KIA

(欧罗巴驻防-第7734号行动-星团纪元5年-阵亡)

以及下方一行小字:

“为人类延续与文明秩序献身”

这就是徐峰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全部的痕迹。一个冰冷的编号,一句空洞的标语。

他灿烂的笑容,他对妻女的爱,他在餐馆里炫耀全家福时的得意,他坦然接受“糊糊脸”时的坚定……所有鲜活的、属于“徐峰”这个人的一切,都被这方没有名字的墓碑,无声地吞噬、抹去。

保密原则。为了家人的安全,为了可能存在的后续报复,也为了……某些更复杂的、武相此刻还无法完全理解的“大局”。

葬礼在沉重而简短的仪式中结束。队长代表队伍,向林薇递上了一个封装严密的黑色盒子,里面是徐峰的“遗物”——一些经过严格审查、不含任何敏感信息的个人物品,以及那枚代表他牺牲的、同样没有任何名字的“英勇勋章”。

林薇颤抖着手接过,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的慰藉,也像抱着更深的绝望。

人群开始散去。武相没有动,他依旧站在那里,看着林薇抱着懵懂的小雨点,一步一踉跄地离开陵园,背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那惨白的长明灯光吞噬。

队长走到他身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走吧,武相。还有报告要写,还有……后续的一些事情要处理。”

武相缓缓转过头,看着队长疲惫而沉重的脸,声音沙哑地问:

“后续?什么后续?”

队长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先回队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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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特警队总部,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队长将武相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开启了防窃听屏蔽。

“关于这次行动缴获的‘蓝泪’及相关涉案人员的处理……”

队长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愤怒与深深无力的神情,

“上面有新的指示。”

“什么指示?”

武相的心沉了下去。

“所有与此次行动缴获的‘蓝泪’有关的、被捕的吸毒者档案……全部封存。”

队长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蓝泪’的样本和配方研究资料,转入‘非优先’项目。与此案相关的部分非核心涉案人员……可能会被从轻处理,甚至……不予起诉。”

武相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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