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隐狐之智(2/2)
一时间,数股压力如同无形的绳索,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缺钱、谋逆、战火、私仇。
这几件看似不相干却又隐约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事情,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王玉瑱心头。
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让略带燥热的空气涌进来,试图理清这纷乱如麻的思绪。
“多事之秋啊……”他揉了揉眉心,低声自语。
宋濂见王玉瑱站在窗边,眉头深锁,面色沉郁,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云,不由上前一步,关切问道:“公子究竟在为何事烦忧至此?不妨说来,属下或可参详一二。”
王玉瑱闻言将目前压在心头的几件大事简略地对宋濂说了一遍。
末了,他叹了口气:“千头万绪,偏又都挤在一块,银钱更是捉襟见肘,着实令人头疼。”
宋濂听完,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同样的凝重,反而眉毛一挑,竟“哈哈”轻笑起来,抚掌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难关,原来如此。”
“公子,恕濂直言,您这是智者千虑,反被眼前诸事所迷,有些自扰了。”
“哦?”王玉瑱精神微振,他知道宋濂素有急智,忙道,“你且说来听听,如何个‘自扰’法?”
宋濂不慌不忙,掰着手指,逐一剖析:
“其一,嶲州盐利乃公子根基,如今盐场规模已定,利润分润亦有成例,骤然提升份额恐引各方猜忌反弹。”
“然,公子岂不闻‘开源’胜于‘节流’?既然整个嶲州已无人能撼动公子根基,何不干脆下令,让方庆着手扩大盐场规模?多开盐井,增辟晒场,招募可靠流民为工。
以方庆那‘钱能生钱’的本事和嶲州得天独厚之盐矿,产量翻上一番乃至数番,并非难事。
如此,利润总量大增,各方所得水涨船高,公子手中可调配之余裕自然丰厚,段松那边所缺的军费缺口,假以时日,必能填上。此乃固本培元、以缓济急之上策。”
王玉瑱眼睛一亮,微微颔首。扩大生产,确实是最稳妥的增量之道,之前被军费逼急了,竟一时没想到这最根本的一层。
宋濂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松州战火燃起,生灵涂炭,固是劫难。然祸福相倚,其中未必没有我等的生财之道。”
“公子请想,那松赞干布破党项、胁诸羌,一路东来,所过之处,岂会空手?
那些被其攻破的部族、城池,积年所藏之金银、珠宝、珍稀皮毛、上好牲畜,必被其掠为军资战利,数量定然惊人!此等财物,本就是不义之掠,无主浮财,能者居之。”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公子手握玄甲重骑这等神兵,何不密令段松,挑选机敏精锐,以‘侦察敌情’、‘袭扰后方’为名,出没于吐蕃大军侧后,伺机劫掠其转运中的财物辎重?”
“一来可削弱吐蕃战力,助松州守军;二来所获必丰,可解燃眉之急;三来,亦可令玄甲重骑在实战中演练长途奔袭、隐蔽接敌、快速劫掠撤离之术,岂非一举三得?”
“就当是……一次特殊的‘练兵’好了。”
“劫掠吐蕃的战利品?”王玉瑱先是一怔,随即心中豁然开朗,那股因“抢”而产生的道德负担瞬间烟消云散。
对啊!抢外族,抢侵略者,尤其是抢他们抢来的东西,这有何心理负担?简直是天经地义!
这法子虽险,但若筹划周密,以玄甲重骑的战力,成功几率极大,且收益恐怕远超想象。
他忍不住拍案叫绝:“好!此计大妙!以战养战,劫掠掠者!”
宋濂微微一笑,伸出第三根手指:
“其三,关于洛阳旧事线索。公子重情重义,欲为故友查明真相,属下感佩。”
“然,容濂说句大煞风景的话——公子那位友人,既已亡故,真相早一刻晚一刻查明,于逝者并无分别。
当前局势复杂异常,东宫异动、西南战事、银钱困局,桩桩件件都迫在眉睫,关乎公子自身安危与未来大计。
此时若大张旗鼓调查杭州官场之事,极易打草惊蛇,若牵扯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或秘密,恐反陷公子于被动。”
他语气转为诚恳的劝谏,“属下愚见,洛阳之事,可令拾陆等人继续暗中查访,收集线索,厘清脉络,但不必急于求成,更不宜投入过多人力物力。
待眼前这些燃眉之急一一化解,根基稳固之后,再腾出手来,细细料理,方是万全之策。”
王玉瑱听完宋濂这一番条分缕析、层层递进的剖析,只觉眼前迷雾尽散,心中块垒顿消。
是啊,自己之前确是钻了牛角尖,被诸多问题同时压上,便有些乱了方寸。
宋濂这三条对策,立足根本、把握时机、分清缓急,可谓面面俱到。
尤其是“劫掠吐蕃”一计,更是将他从“如何弄钱”的道德困境中彻底解脱出来,指向了一条高风险却极高收益、且毫无心理负担的捷径。
他不由抚掌大笑,看着宋濂,发自内心地赞道:“好一个隐狐!心思之缜密,眼光之毒辣,当真心眼比筛子都多!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
宋濂闻言,故意苦着脸叹了口气,摊手道:“公子这夸赞……濂就厚着脸皮,当您是夸我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了。”
书房内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明朗与跃跃欲试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