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雷暴掩杀机溃败假,泥泞葬蛮兵血途真(1/2)
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像是被那惊天动地的雷霆彻底激发了凶性,愈发狂暴地倾泻着天河的怒火。
铅灰色的天幕彻底变成了墨黑,仿佛一口倒扣的巨大铁锅,将整个瘴气林死死罩住。
雨水不再是线,而是仿佛凝聚成了无数道奔腾的水鞭,疯狂地抽打着世间万物。
密集的雨点砸落在古老的树叶、厚实的蕨类植物以及泥泞的地面上,发出一种混合了“噼啪”、“哗啦”、“噗嗤”的、持续不断的巨大轰鸣,这声音充斥在天地之间,淹没了其他一切杂音,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单调而残酷的白噪音。
瘴气林内,尽管有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树冠遮挡,但积蓄已久的雨水最终还是突破了承载的极限,先是化作无数断线的珠子从叶缝间滴落,随即就连成了粗大的水柱,如同无数小型瀑布,从高处轰然砸下。
林间的空气湿冷得刺骨,那原本灰绿色的、带着甜腥腐朽气息的瘴气,在这狂暴雨水的冲刷和搅动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愈发稀薄而诡异,如同被撕碎的纱幔,在林间幽暗的光线下扭曲、飘荡。
地面早已彻底饱和,每一个脚印都会瞬间被浑浊的泥水填满,低洼处迅速汇聚成一片片泽国。
那条被秦军强行开辟出的通道,没有修筑完成的部分,此刻更是泥泞不堪,新填充的土石在雨水的浸泡下变得松软稀烂,如同巨大的泥潭,不断吞噬着落下的雨水,也等待着吞噬更多的东西。
雄牛和他麾下的七万百越战士,就潜藏在这片狂暴雨幕与幽暗丛林的交界处,距离秦军最外围的警戒哨不足一里。
他们如同蛰伏在沼泽深处的鳄鱼,凭借着对环境的熟悉和身上涂抹的、与泥浆腐叶无异的伪装,完美地融入了这片雨林地狱。
雄牛半蹲在一丛巨大的、滴着水的凤尾蕨后面,野牛头骨面具下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雨幕中若隐若现的、穿着黑色甲胄的秦军巡逻队身影。
雨水顺着他肌肉虬结的臂膀和冰冷的骨甲不断流淌,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灼烧得他口干舌燥,唯有敌人鲜血才能浇灭。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快些……再快些……雨再大些!下得再久些!”雄牛在心中疯狂地呐喊,粗壮的手指几乎要将握着的刀柄捏碎。
作为曾经跟随山鬼大人在瘴疠谷用类似战术重创过朱雀军区的头领,他太清楚这场暴雨的意义了!
那一次,也是在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那些秦狗引以为傲的火枪变成了可笑的烧火棍,在潮湿的空气里连火星都难以点燃,最终被他们凭借悍勇和地利,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戮殆尽。
他坚信,历史必将重演!
秦狗的那些能喷火冒烟、发出雷鸣的邪器,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注定将沦为废铁!
时间拖得越久,雨水渗透得越彻底,秦狗的火器失效得就越彻底,他们的胜利就越有保障!
他甚至能想象出,当秦狗发现他们最大的倚仗变成累赘时,脸上那惊恐绝望的表情。
那将是他最甜美的战利品!
……
反观秦军警戒哨方向,气氛则显得异常“紧绷”而“压抑”。
一队队身穿黑色湿透甲胄的秦军士兵,依旧按照既定的路线,在泥泞不堪的通道边缘和预设的警戒区域内“忠实地”执行着巡逻任务。
他们的蓑衣和斗笠在如此暴雨下几乎形同虚设,冰冷的雨水无情地灌入他们的领口,顺着甲叶的缝隙流淌,带走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每一个士兵都冻得脸色发青,嘴唇乌紫,身体在雨中微微颤抖。
但若有人能近距离观察他们的眼神,便会发现那里面并非全是对恶劣天气的抱怨和生理上的痛苦,更多的是一种高度警觉下的压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和紧张。
他们的双腿看似因为寒冷和疲惫而微微打颤,实则肌肉紧绷,如同上紧了发条,时刻准备着爆发出最快的速度——向后逃跑的速度!
一名年轻的新兵,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下意识地用一块早已湿透的麻布,紧紧捂着自己手中燧发枪的火门和药池部位,试图阻挡那无孔不入的雨水。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眼神里充满了对武器失效的本能担忧。
“喂!二狗子!你他娘的干啥呢?!”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精悍的老兵,也是他的班长,压低声音,没好气地呵斥道,同时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他。
年轻新兵二狗子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讪讪地低声道:“班…班长,俺…俺怕这雨把火药浇湿了,一会…一会打不响……”
那班长瞪了他一眼,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戏谑和提醒:“蠢货!谁让你打响了?陛下和将军们要的就是它打不响!你把它护得严严实实的,那些躲在林子里的蛮子看见了,还敢冲出来吗?咱们这戏还怎么演?!”
二狗子眨了眨被雨水糊住的眼睛,恍然大悟,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丝不甘和狡黠,舔了舔流到嘴边的雨水,小声道:“班长,俺知道了……可是…可是俺听说,那些蛮子身上都挂着好东西,一会儿他们冲上来,俺能不能…能不能偷偷放两枪?就两枪!捞点战功,回去也好跟俺们屯子里的翠花显摆显摆……”
“呸!”班长闻言,差点气笑,忍不住轻轻踢了他屁股一脚,笑骂道:“就你小子他娘的鬼精!还想放冷枪?做梦去吧!上面早就下了死命令,为了诱敌深入,除了咱们这些当班长的,被允许在接敌时‘慌乱’地开上一两枪,装装样子,其他人,一律不许开枪!谁要是敢提前暴露了火力,坏了陛下的大计,军法从事,砍头都是轻的!”
看着二狗子瞬间垮下去的脸,班长又嘿嘿一笑,带着点老兵油子的优越感,低声道:“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着抢功?老子告诉你,想打枪过瘾,等这仗打完,好好表现,升了官,当了班长,下次有的是机会!现在,给老子老老实实执行命令,把‘惊慌失措’、‘武器失效’的样子给老子演像喽!要是演砸了,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二狗子委屈地扁了扁嘴,不敢再吭声,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当班长……当班长……俺一定要当班长……”
类似的对话,在秦军前沿阵地的多个角落,以不同的形式悄悄发生着。
基层的军官们严格按照计划,约束着手下的士兵,既要保持外松内紧的警戒姿态,又要确保在“敌人”出现时,能演出最逼真的溃败。
……
暴雨,这天地间最伟大的掩声布,完美地掩盖了丛林间一切的异动。
无论是百越人粗重的喘息、武器偶尔碰撞到树干发出的轻微闷响,还是秦军士兵之间那压得极低的交谈,全都消融在了这震耳欲聋的雨声轰鸣之中。
雄牛和他身边的几名头领,侧耳倾听许久,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秦军营地方向,只有一些在雨中显得格外微弱和遥远的、似乎是因为天气而发出的抱怨和嘈杂,并无任何异常调动的迹象。
“看来,秦狗还没发现我们……”一名脸上涂着靛蓝色花纹的头领凑到雄牛耳边,大声喊道,才能让自己的声音被听见。
雄牛重重地点了点头,野牛头骨面具下的目光更加炽热。
没有异常,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说明秦狗对他们即将到来的毁灭性打击,毫无防备!
“等!继续等!让雨再下一阵!让秦狗的火器彻底变成废铁!”雄牛低吼道,强行压下立刻冲杀的欲望。多年的丛林狩猎经验告诉他,耐心是成功的关键。
……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对峙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一刻钟,两刻钟……
对于埋伏在冰冷泥水中的百越人而言,等待是兴奋而煎熬的,他们体内的杀戮欲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对于同样在暴雨中“坚守岗位”的秦军士兵来说,这种等待则更加难熬。
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失,四肢开始僵硬麻木,更重要的是,内心开始不由自主地滋生疑虑。
“狗日的蛮子,到底还来不来了?”一个躲在临时搭建的、不断漏雨的草棚下的秦军弩手,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低声对同伴抱怨道,“这鬼天气,再等下去,老子没被蛮子砍死,先他娘的冻死了!”
“谁知道呢?会不会……蛮子早就看出咱们的计策,不敢来了?或者……他们从别的路绕过去了?”另一个士兵接口道,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放屁!”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是一名蹲在角落里的上尉连长,他瞪了说话的士兵一眼,“陛下的神机妙算,岂是你们能揣度的?百越蛮子的那点伎俩,早就在陛下预料之中!这暴雨,就是陛下为那些蛮子选好的葬身之地!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蛮子一定会来!谁要是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别怪老子军法无情!”
被连长一训斥,士兵们顿时噤声,但心中的焦虑并未完全消除。
他们只能紧紧握着手中冰冷湿滑的武器,瞪大了眼睛,透过迷蒙的雨幕,死死盯着那片幽暗深邃、仿佛隐藏着无数妖魔鬼怪的丛林。
内心深处,他们对那位运筹帷幄、深不可测的年轻皇帝陛下,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但身体的煎熬和时间的拖延,依旧在考验着他们的意志。
然而,这种等待非但没有让秦军放松警惕,反而如同不断拉紧的弓弦,让他们的神经绷到了最紧。
所有预设伏击位置的军官,都不时地派出传令兵,冒雨穿梭在各处阵地,反复确认着士兵的状态和伪装情况,确保一旦信号发出,便能爆发出最致命的打击。
……
终于,在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之后,雄牛觉得时机成熟了!
暴雨已经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空气中的水汽浓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他相信,即便是秦狗用油布包裹,那些邪器的火药也早已受潮失效!
而且,天色愈发黑暗,几乎如同深夜,正是发动突袭的最佳掩护!
他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在雨幕中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
他低吼着发出命令,声音透过面具,带着沉闷的回响:“传令!所有持大盾的勇士,到最前面来!其他人,跟紧!借着这雨和天黑,摸上去!能不出声就干掉那些哨兵,最好!”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
很快,一群身材格外魁梧、手持着用硬木和厚实兽皮制成的、足以抵挡普通弓箭的大盾的百越战士,悄无声息地汇聚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这些盾牌沉重无比,但在泥泞中拖动,发出的声音也被暴雨完美掩盖。
在雄牛的亲自带领下,这支庞大的、如同幽灵般的军队,开始借着夜幕和雨幕的双重掩护,向着秦军警戒哨的方向,缓缓逼近。
他们如同在泥沼中蠕动的巨大蟒蛇,动作缓慢而谨慎,尽量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雨水冲刷着他们涂满泥浆和植物汁液的身体,冲刷着他们手中闪烁着寒光的淬毒标枪和锯齿战刀。
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兴奋与残忍光芒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前方那些在雨中模糊晃动的黑色身影。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秦军巡逻士兵那被雨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的黑色军服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甚至能隐约看到他们脸上那被冻得青紫的颜色,以及他们似乎因为寒冷而不断跺脚、搓手的动作。
百越战士们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变得粗重,握着武器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利刃割开敌人喉咙时,那喷溅而出的温热血液,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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