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太平洋的伤痕（2/2）

“神经损伤程度……四级。”秦医生快速检查，“你需要立即休眠治疗，至少二十四小时！”

“没有二十四小时。”李默挣扎着说，“我们只有三天……证明我们是对的。”

他被抬进临时医疗帐篷。莉亚跟进来，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岛屿已经沉了。”

“是你先保护了岛屿。”李默虚弱地笑，“我们是一个团队。”

外面，周明在重新计算方案：“三天降低30%塑料浓度……原本计划是五天。我们必须加速。”

“怎么加速？”赵无垠问。

“投放更多浮游生物，提高繁殖速度。但需要更多能量，而且可能让莉亚超负荷。”

莉亚从帐篷里探出头：“我可以。只要能治好这片海。”

陈静调出数据：“还有一个办法——让守护者帮忙。它的触须可以收集塑料，如果它愿意……”

“它愿意观察，但不会帮忙。”李默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它要看到我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所以……只能靠我们了。”

夜深了。工人们继续投放浮游生物容器。科学家们在调整参数。莉亚坐在珊瑚池边，持续输出生命能量。

而李默在医疗帐篷里，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在意识的深处，他与七号进行着另一场对话。

“你的身体快到极限了。”七号说，“如果继续这样透支，测试结束后，你可能永远无法恢复正常生活。”

“我知道。”李默的意识回应，“但有些事，值得付出代价。”

“即使代价是你自己？”

“如果我的代价能换来一片干净的海洋，能换来人类通过测试获得先进技术……值得。”

七号沉默了很久。然后，它说：“第三纪元末期，我们也有过这样的争论。有些人认为，为了文明延续，个体可以牺牲。有些人认为，文明的本质就是每个个体。我们争吵、分裂，最后……两败俱伤。”

“那你们的选择是？”

“我们选择了上传意识，成为集体。但集体失去了个体性，失去了创造力，最终停滞、消亡。也许……你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虽然艰难，虽然痛苦，但才是对的。”

李默的意识笑了：“谢谢。”

“不用谢。毕竟，我们现在共享一个身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这是李默第一次从七号那里听到类似幽默的表达。

也许，在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们不再是简单的宿主与乘客，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共生者。

帐篷外，南太平洋的星空下，人类与一个古老守护者的赌约，正在进行。

倒计时在跳动：159:22:11。

三天，降低30%塑料浓度。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与人类自身历史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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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第二天的黎明**

清晨五点，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

珊瑚岛上的所有人几乎都没睡。莉亚在珊瑚池边坐了整夜，维持着浮游生物的加速繁殖。她的手臂完全透明，能看到内部的珊瑚组织在缓慢生长——那是在过度使用能力后的身体自我修复，但速度跟不上消耗。

周明盯着全息投影上的数据，眼睛布满血丝：“投放完成度87%，浮游生物活性92%，塑料标记率……每平方公里每小时1.2公斤。按照这个速度，三天后总降解量预计是八千六百吨，距离目标一万三千吨还差……”

“34%。”陈静接过话，“缺口很大。”

“我们需要提高效率。”赵无垠提出方案，“让浮游生物不只是被动等待塑料靠近，而是主动搜寻。但需要给它们添加移动能力和感知能力，这需要修改基因模板。”

莉亚摇头：“修改需要时间，而且风险太大。如果它们获得自主移动能力后失控……”

“有另一个办法。”秦风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水下探测器，“我让秩序之眼连夜送来的装备。这是‘微型涡流发生器’，可以在海水中制造定向水流，把塑料微粒集中到特定区域，让浮游生物更容易接触。”

陈静眼睛一亮：“那可以配合分子牵引场！先在测试区内制造十二个‘收集点’，用涡流把塑料集中过去，然后启动牵引场一次性处理！”

“能量需求呢？”李默的声音从帐篷口传来。他撑着门框站着，脸色苍白，但至少能走路了。

“会增加30%。”周明计算，“但效率可以提高三倍。如果一切顺利，三天降低35%浓度是可能的。”

“那就做。”李默看向海面，“守护者在看着。我们要让它看到，人类不只是会制造问题，也会努力解决问题。”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疯狂的工作。

十二艘小型工作艇被投放到测试区边缘，每艘都携带了涡流发生器。这些设备入水后自动下潜到五十米深度，开始制造缓慢但持续的旋转水流。在海洋动力学模型的计算下，这些水流会像筛子一样，把悬浮的塑料微粒“扫”向十二个预定的收集点。

同时，莉亚加大了生命能量输出。珊瑚池中的浮游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裂、增殖，然后被分批投放到各个收集点周围。它们像等待食物的鱼群，悬浮在涡流路径的末端。

效果立竿见影。

到第二天傍晚，监控数据显示，十二个收集点周围的塑料浓度已经下降了15%。而且由于塑料被集中，浮游生物的捕食效率提高了五倍——它们不再需要在大海里随机寻找微粒，而是像在餐厅等上菜一样轻松。

“按照这个速度，”周明兴奋地报告，“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达成30%的目标！”

但陈静泼了冷水：“守护者要的是整个测试区的平均浓度下降30%，不是收集点周围。我们现在只是把塑料从A地搬到了b地，总量没变。”

确实，全区的平均浓度只下降了3.2%。

“那就加大涡流范围。”赵无垠说，“让更多的塑料被集中。”

“需要更多能量。”秦风摇头，“冷聚变核心已经在超负荷运行了。再加，可能导致核心过热保护性关机。”

李默一直在观察数据。他注意到一个现象：在涡流的作用下，不同种类的塑料表现不同——密度小的聚乙烯和聚丙烯容易被集中，但密度大的聚氯乙烯和聚酯纤维下沉很快，涡流对它们效果有限。

“我们需要分层处理。”他说，“表层和中层的用涡流和浮游生物。底层和沉积物里的……可能需要守护者帮忙。”

“但它说了不会帮忙。”莉亚小声说。

“也许不是‘帮忙’，而是‘合作’。”李默看向海面，“如果它能处理我们处理不了的部分，我们就能集中精力处理能处理的部分。这不就是生态系统的本质吗？不同物种分工合作。”

夜幕再次降临。这次，李默主动走向海边，对着黑暗的海水说：

“玛雷卡，我们能谈谈吗？”

几秒后，一条水晶触须缓缓伸出海面，但没有攻击，只是悬停在那里，像一根发光的路灯。

“说。”

“你看到了我们的进展。我们正在努力。但有些塑料沉在海底，埋进沉积物，我们的技术触及不到。”李默坦诚地说，“你能处理那些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分工——我们清理水体，你清理沉积层。”

触须沉默地摆动。

“四千年，我一直在清理沉积物。”玛雷卡的声音响起，“但你们一边扔，我一边清，永远清不完。为什么我要继续？”

“因为这次，我们在从源头减少。因为这次，我们不只是清理，我们在学习不再制造新的污染。”李默指向天空，“第三纪元在看着。如果我们能合作完成修复，就证明智慧生命与自然环境可以和谐共存。这不就是守护者存在的意义吗？”

长久的沉默。海风呼啸，星光闪烁。

“明天日落时，”玛雷卡最终说，“如果你们能让水体塑料浓度下降20%，我会清理沉积层。”

“一言为定。”

触须沉入海中。

李默回到指挥中心，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

“水体浓度下降20%……”周明快速计算，“按照今天的进度，需要明天效率再提高40%。怎么可能？”

“可能的。”莉亚突然说，眼神坚定，“如果我……暂时放弃人形。”

“什么意思？”秦风警觉地问。

“我的身体可以完全珊瑚化，与岛屿融为一体。那样我能输出的生命能量可以增加五倍，浮游生物的繁殖速度也可以提高五倍。但……”她顿了顿，“那可能需要几天才能变回来。而且过程……很痛苦。”

“不行！”陈静坚决反对，“你还太小，身体承受不住！”

“但这是最快的办法。”莉亚看向李默，“李默可以为了治疗别人承受神经损伤，我可以为了海洋承受这个。而且……这是‘海洋之心’选择我的原因，不是吗？我不仅是载体，我是大海的一部分。”

没有人能反驳她。

李默蹲下身，看着莉亚的眼睛：“你确定吗？这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影响。”

“我确定。”莉亚微笑，“奶奶说过，真正的勇气不是不害怕，而是害怕也去做。我害怕……但我想治好这片海。”

她走向珊瑚池，踏入水中。池水开始发光，她的身体慢慢下沉，与池底的珊瑚融为一体。最后，她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池水中越来越亮的蓝光。

整个岛屿震动起来。更多的珊瑚结构从海床生长出来，岛屿面积扩大了三分之一。而那些新生的珊瑚，表面布满了发光的纹路——那是莉亚的意识在延伸。

浮游生物的繁殖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原本需要十二小时分裂一代，现在缩短到两小时。珊瑚池像沸腾般涌出新的个体，自动游向投放口。

“效率提升了……600%！”周明目瞪口呆，“她现在一个人就相当于六个之前的莉亚！”

代价是，池水中那个十四岁女孩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尊完美的珊瑚雕塑，只有眼睛还保留着人类的形态，正静静望着天空。

李默握紧了拳头。

倒计时在跳动：131:44:33。

还有不到五天半。

而他们，刚刚赢得了一个古老守护者的临时合作承诺。

明天的日落，将是关键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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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第三日的黄昏**

第三天，下午四点。

测试区的海水颜色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灰色调减轻了，透明度提高了，甚至在几个收集点周围，能隐约看见阳光穿透海水的光柱——这在三天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数据是最好的证明：

全区平均塑料浓度下降：18.7%

水体上层（0-50米）下降：31.2%

水体中层（50-150米）下降：22.4%

水体下层（150-300米）下降：9.8%

“还差1.3%。”周明盯着屏幕，“但下层进展太慢了。涡流对下层效果有限，浮游生物也不喜欢下沉那么深。”

陈静说：“玛雷卡要求的是水体整体浓度下降20%，包括下层。如果下层拖后腿，我们可能达不到目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夕阳开始西斜，海面染上金红色。那个约定的时刻，快到了。

李默站在岛屿最高点，看着海面下那些发光的水晶触须——它们一直悬浮在那里，像在等待倒计时结束的裁判。

“如果失败，它会怎么做？”秦风站在他身边。

“接管修复，然后……把我们变成生态维护单元的一部分。”李默平静地说，“七号说，第三纪元的守护者有这种功能——将有机生命体‘珊瑚化’，变成永久的生态监测点。”

“那比死还糟。”

“但如果我们成功，它会成为盟友。一个活了四千七百年的、了解地球海洋每一个角落的盟友。对人类环境治理来说，那是无价之宝。”

秦风顺着他目光看去：“你很冷静。”

“因为我相信莉亚。”李默说，“她为了这片海，把自己都献出去了。宇宙不会辜负这样的决心。”

最后一小时。

数据：19.1%

还有0.9%。

“涡流发生器全功率运行！”周明在通讯频道里喊。

“浮游生物投放加速！”陈静指挥。

岛屿在震动，那是莉亚在压榨最后一丝能量。珊瑚池的光芒开始闪烁，像即将耗尽的电池。

下午五点五十五分。

数据：19.8%

还有0.2%。

海面上，水晶触须开始移动，缓缓向岛屿靠近。玛雷卡在准备履约——或者是准备惩罚。

“快啊……”周明盯着数据曲线，那根线在19.8%到19.9%之间缓慢爬升，像濒死者的心电图。

下午五点五十八分。

数据：19.92%

下午五点五十九分。

数据：19.95%

夕阳触到海平面。金色的光芒被水晶触须反射，在海面上投射出诡异的光影。

玛雷卡的声音响起，没有情绪：“时间到。”

数据定格在：19.97%

差0.03%。

触须加速了，像离弦的箭射向岛屿。秦风的安保团队举起武器，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徒劳。

就在第一根触须距离岛屿只有十米时——

数据突然跳了一下。

20.01%

然后继续上升：20.03%...20.05%...

触须停住了。

“怎么回事？”周明愣住了，“我们没有新的投放，效率不可能突然提升……”

陈静突然指向监控屏幕：“看海底！”

画面中，海底沉积层正在翻涌。不是自然的翻涌，是有序的、精确的翻涌——那些埋藏在沉积物中的塑料碎片，被无形的力量“筛”了出来，浮向中层水体。而中层的浮游生物立刻扑上去，开始标记和消化。

“是守护者……”李默明白了，“它在帮忙。”

玛雷卡的声音响起，这次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你们完成了你们的部分。现在，我完成我的。”

数据显示，塑料浓度在快速下降：20.1%...20.3%...20.5%...

不只是因为新浮起的塑料被处理，更因为守护者在直接分解那些最难处理的、埋在深处的塑料。水晶触须在海水中释放出某种场，塑料一接触就分解成基础分子，然后被海洋自然循环吸收。

夕阳完全沉入海平面。天空从金红变成深紫，第一颗星星亮起。

数据最终定格在：21.7%

超额完成。

水晶触须缓缓收回海中。但在完全消失前，一条较小的触须伸到岛屿边缘，轻轻触碰了珊瑚池。

池水中的珊瑚雕塑——莉亚的身体——开始发光。珊瑚结构缓慢退去，恢复成人类的肌肤、骨骼、器官。几分钟后，十四岁的女孩重新出现，虚弱但完整地躺在池边。

她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我们……成功了吗？”

“成功了。”李默握住她的手。

玛雷卡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这次是对所有人：

“三天后，我会清理所有沉积塑料。七天后，这片海域会恢复到五十年前的健康状态。而你们……证明了值得信任一次。”

“但记住——这次只是开始。海洋需要的不只是一次清理，是永久的守护。如果你们再辜负它……”

它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水晶触须完全沉没。守护者回到了海底，继续它四千七百年的守望。

但这一次，它不再孤独。有了一群愿意为海洋付出一切的人类伙伴。

夜幕降临。珊瑚岛上，人们欢呼、拥抱、哭泣。

倒计时还在跳动：123:11:09。

还有五天多一点，要完成剩下的79%净化目标。

但现在，他们有守护者帮忙，有莉亚的完全能力，有全世界通过直播看到的希望。

“庆祝一晚。”李默宣布，“明天继续。”

篝火燃起。食物和饮水被分配。在星空下，在刚刚开始恢复生机的海洋边，这群来自不同背景、不同目的人，短暂地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团队。

李默走到珊瑚池边，看着莉亚喝下营养液。小女孩已经很虚弱，但笑容灿烂。

“谢谢你。”她说。

“该我谢谢你。”李默坐在地身边，“你让我看到了，人类的可能性。”

陈静操控轮椅过来，手里拿着平板：“刚收到的消息，通过断续的通讯。测试区外的舰队……撤了。”

“什么？”

“守护者出现和我们的进展，被外界观测到了。联合国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授予我们‘特别环境修复权限’。七国集团同意在测试期间提供一切必要支持，包括……不再试图突破屏障。”

秦风走过来：“还有一个消息。章北海……辞去了委员会的所有职务。他发了一封公开信，说‘也许是我老了，只看到了危险，没看到希望’。”

李默沉默。那个顽固的老人，终于选择了退让。

“但他警告，”秦风补充，“测试结束后，真正的挑战才开始。当火种技术公开，当长寿、健康、无限能源成为可能……人类社会能否平稳过渡，还是个未知数。”

“那就一步一步来。”李默看着星空，“就像修复这片海一样——一点一点，一天一天，总会变好的。”

夜空中，银河横跨天穹。在南太平洋的星空下，人类文明的一个小小团队，刚刚通过了一场来自星海之外的考试的第一阶段。

而更大的考试——如何用获得的技术建设更好的世界——还在前方。

但至少今晚，他们可以休息。

在开始下一段征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