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柜中迷(2/2)
阿杰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没有啊,我睡得很死。怎么了?”
“没什么。”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白天我们处理了一些杂事,接待了几位前来慰问的亲戚。大家都说陈伯走得太突然,才六十八岁,平时身体看起来挺硬朗。阿杰只是默默点头,偶尔附和几句。
傍晚,亲戚们都离开了,屋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人。夜幕再次降临,头七的最后几个小时开始了。
“今晚你还陪我吗?”阿杰问,眼神里有一丝恳求。
“当然。”我拍拍他的肩。
这一夜,我们都没睡,坐在客厅里聊天,回忆陈伯的往事。阿杰说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钓鱼,去档案馆加班时让他在阅览室看图画书,教他认老档案上的繁体字。他说父亲一辈子谨慎小心,做事井井有条,就连病逝前一周,还在整理家里的各种票据和文件。
“但他走得太突然了。”阿杰的声音有些哽咽,“什么都没交代。遗嘱倒是早就立好了,房子存款都留给我。可我知道,他一定还有什么心事未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阿杰摇摇头:“说不清。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他书桌的抽屉锁着,钥匙找不到。撬开之后,里面只有一些老照片和信件,没什么特别的。但我总觉得,他好像藏了什么秘密。”
凌晨三点,最寂静的时刻。我们俩都陷入沉默,只有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然后,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咔哒。
从卧室传来。
阿杰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大,看向我。显然,这次他也听到了。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和昨晚一样,卧室门虚掩着,衣柜门正在缓缓打开。
阿杰的手在颤抖,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我们透过门缝,看到了同样的景象:一只苍白的手从衣柜深处伸出,仔细地、耐心地翻找着,一件衣服接一件衣服地摸索。
阿杰的呼吸变得急促,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他想冲进去,我用力按住他,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干预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陈伯的魂魄在寻找什么,为何执着于此。
那只手翻找的动作比昨晚更急切些,在每件衣服的口袋里摸索,甚至把一些衣服拿出来,抖开,又挂回去。衣柜渐渐被翻乱了,几件衣服滑落到地上。
终于,在翻到那件深蓝色中山装时,手停住了。它摸索着衣服的内衬口袋,停顿了几秒,然后像是确认了什么,缓缓缩回了黑暗。
衣柜门再次无声地合上。
阿杰再也忍不住,挣脱我的手,冲进卧室,扑到衣柜前,猛地拉开柜门。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被翻乱的衣服。
“爸!爸!”阿杰对着衣柜嘶喊,泪水奔涌而出,“你想找什么?你告诉我啊!”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阿杰跪在衣柜前,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仔细检查每个口袋,每处褶皱。我蹲下身帮他,两人把整个衣柜翻了个底朝天,什么特别的都没找到。
就在我们几乎要放弃时,我的手在衣柜底板的一角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我用力按下去,底板的一小块木板弹了起来——一个隐藏的夹层。
阿杰和我对视一眼,心跳加速。他伸手进去,摸出了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件,一个褪色的红绒布小盒子,还有几张老照片。
信件大多是陈伯年轻时和一个叫“淑芬”的女人的通信,字里行间充满深情,但又透着克制。从信中得知,淑芬是陈伯的初恋,但因家庭反对未能在一起。后来陈伯娶了阿杰的母亲,淑芬也远嫁他乡。
“我从没听爸提过这个人。”阿杰喃喃道。
红绒布盒子里是一枚银戒指,内侧刻着“陈&芬,1975”。照片则是陈伯和淑芬的合影,两人都很年轻,站在一棵大树下,笑得灿烂。
“所以,我爸在找的是这些?”阿杰困惑地问,“可他为什么要在头七回来找这些?”
我拿起最月前。信是打印的,来自一家律师事务所,通知陈伯,一位名叫“林淑芬”的女士已于两个月前去世,根据她的遗嘱,她名下一处房产的收益将设立为教育基金,以陈伯和她两人的名义。
信中附有一封淑芬的手写信复印件,字迹娟秀:
“国华吾友:若你见此信,我已先走一步。此生无缘,唯有珍藏回忆。基金之事,乃我最后心愿,望你成全。柜中旧物,随你处置。珍重。芬”
阿杰读完,久久不语。窗外天色渐亮,头七结束了。
“所以他回来,是想确认我找到了这些,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完成那位淑芬阿姨最后的心愿。”阿杰的声音很轻。
“也许不止。”我指向那件深蓝色中山装,“他每次都在翻这件衣服,也许秘密就藏在这里。”
我们再次仔细检查那件衣服,这次,阿杰在内衬的夹层里摸到了一个硬物。拆开缝线,里面是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展开来,是一份手写的协议副本,关于那处房产的使用权,签署日期是1975年,签字双方是陈国华和林淑芬。
还有一张小纸条,是陈伯的字迹:“芬,此约永存,情谊在心。原谅我未能守诺。”
阿杰凝视着这些遗物,终于明白了父亲未了的心事:“他要我找到这些,处理好这件事,完成他和淑芬阿姨当年的约定。”
当天下午,阿杰联系了那家律师事务所。原来淑芬终身未育,晚年将祖宅捐出设立基金,指定陈伯为名誉监护人。陈伯去世后,这一职责自然转到阿杰身上。
“我爸一辈子都在档案馆整理别人的历史和记忆,”阿杰在电话后对我说,“却把自己的秘密藏得这么深。”
一周后,我和阿杰一起整理了陈伯的所有遗物。那个老衣柜我们没扔,只是重新整理过,把陈伯和淑芬的信件、照片、戒指,还有那份泛黄的协议,一起放在一个木盒里,摆在衣柜的最上层。
“这样,如果爸还想回来看看,就能找到了。”阿杰说。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陈伯站在衣柜前,穿着那件深蓝色中山装,面容平静。他对我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晨光中。
自那以后,阿杰家的衣柜再也没有自己打开过。
但有时我去做客,总会不自觉地看向那个老衣柜。它静静地立在角落,像一位沉默的守秘者,保守着一段尘封的往事,一份跨越生死的情谊。
而我知道,有些秘密,即使被时间掩埋,被生死隔绝,也终将以某种方式,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