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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渔利滏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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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利将军辛苦。奉我家主公之命,特备薄礼,略资行旅。由此谷向北,沿溪上行三十里,有一猎户小径,可通辽州(今山西左权)山地,虽险峻,可避追兵。过了山,便是河东地界。”刘琨指向黑暗中的山路,同时递上一份简陋的羊皮地图。

野利叱独目中闪过一丝感激,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机会,野利叱必报此恩!”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李留后高义!某可告知将军,晋王……此番败得憋屈!非战之罪,实乃粮尽援绝,又中朱温老狗奸计!此仇,我沙陀男儿记下了!”说罢,不再多言,示意手下收起粮水,翻身上马,朝着刘琨指引的方向,消失在漆黑的山林中。

类似的情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在不同的隐蔽接应点重复上演。有时是数十骑,有时是百余骑,皆是沙陀军中真正的精锐,或是与主力失散的部落头人亲卫。他们带着战败的耻辱、对朱温的刻骨仇恨,以及一丝对昭义军“网开一面”的复杂情绪,接过那救命的干粮和指明生路的地图,匆匆北去。张巡和刘琨严格遵循李铁崖的指令:只接应小股精锐,绝不大规模收容;给予有限帮助,指明道路即止;不留任何书面凭证,不留活口证据。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第七日黄昏,一支规模远超预期的溃兵,约两千余人,打着残缺的“康”字将旗,惶惶如丧家之犬,竟直冲滏口主关而来!看其衣甲,虽残破,却相对齐整,似是成建制的部队。为首一将,年约四旬,面色焦黄,身上带伤,正是沙陀大将康君立!他竟在乱军中与李克用失散,被宣武军咬住尾随追杀,慌不择路,逃到了滏口。

“关上守将听着!我乃晋王麾下大将康君立!速开关门,放我等进去!追兵将至矣!”康君立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骄横,尽管已是败军之将。

张巡在关楼上看得分明,心中暗叫不好。康君立,这可是沙陀军中排得上号的人物,绝非之前那些散兵游勇可比!放入?人数太多,难以控制,且极易暴露,后患无穷。拒绝?眼看其后方烟尘已起,宣武追兵转瞬即至,若其狗急跳墙,拼死攻关,或是被宣武军趁势夺取关隘,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间,张巡做出决断。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垛口,朗声道:“原来是康将军!末将张巡,奉我家李留后之命镇守此关!非是末将不肯开门,实乃军令如山!然,将军乃沙陀名将,我家主公素来敬仰!岂能见死不救?”

他话锋一转,语速加快:“追兵将至,关前不可久留!请康将军率部,速往关东三里处羊角峪暂避!那里有一处废弃营垒,可稍作喘息!末将即刻命人送来些粮水箭矢,助将军御敌!至于追兵……自有末将应对!”

康君立将信将疑,但身后追兵喊杀声已近,容不得他犹豫。“好!张将军高义!康某记下了!”他一咬牙,率残部转向东面羊角峪方向奔去。

张巡立即下令:“快!调一都人马,速送十车粮草、二十捆箭矢至羊角峪,交给康君立,什么也别说,送了立刻回关!紧闭四门,全军上墙,弓弩准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战,更不许放任何人入关!违令者,斩!”

关上守军立刻行动起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不久,东面羊角峪方向传来喊杀声,显然是宣武追兵咬上了康君立残部。战斗似乎很激烈,但持续时间不长。约莫一个时辰后,一队宣武骑兵耀武扬威地来到关下,为首将领高喊:“关上可是昭义军的兄弟?我等乃宣武军先锋,追剿沙陀溃匪至此!匪首康君立已授首,余部星散!多谢贵军方才未加阻拦!”

张巡在关上拱手,不卑不亢:“将军辛苦了!我等奉命守关,不敢擅离职守,亦不敢妄启边衅。剿匪之事,全赖宣武军将士用命!”

那宣武将领打量了一下坚固的关墙和严阵以待的守军,哈哈一笑,也不再纠缠,带队离去。他们满载着从康君立残部那里缴获的战利品(或许还包括张巡“送”去的部分粮草),心满意足地回去报功了。

关上,张巡缓缓松开握刀的手,掌心全是汗水。好险!一场可能引火烧身的危机,总算以康君立部的覆灭和宣武追兵的退走而告终。而昭义军,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严守关防”而已。

溃兵潮持续了十余日,才渐渐平息。滏口关前,留下了少量倒毙的溃兵尸体和无数凌乱的足迹,诉说着那场大崩溃的惨烈。张巡和刘琨严格执行李铁崖的命令,整个过程如履薄冰,有惊无险。

最终统计,经由秘密渠道“送”走的沙陀精锐溃兵,约在八百骑左右,皆是百战余生的悍卒。而拒之门外的溃兵,则数以千计,他们最终或死于追兵,或倒毙荒野,或沦为盗匪。

与此同时,在溃兵潮的混乱掩护下,数支精干的昭义军小队化装成溃兵或山贼,悄然出击,以“剿匪”或“收取买路钱”为名,袭击、吞并了多股完全失去建制、携带少量财货的沙陀或原关中联军的散兵游勇,缴获了不少完好的兵甲、战马,甚至一些军官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更重要的是,从中“招募”了数百名走投无路、愿意改换门庭的精壮士卒,打散后补充进各营。

当最后一支宣武军的游骑巡逻队远远绕过滏口关离去,张巡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站在关楼上,望着西面渐渐平息的烟尘,心中百感交集。主公的计策,行险,却成了。昭义军几乎没有伤亡,却可能收获了沙陀精锐的人情(尽管虚无缥缈)、削弱了沙陀军力、缴获了物资、补充了兵员,最关键的是,没有给朱温留下任何干预的口实。

“速将详情,飞马报与主公知晓。”张巡对书记官道,顿了一顿,又补充,“尤其是……康君立部之事,需详尽禀明。”他望向东方潞州的方向,心中默念:主公,这“渔利”的第一步,我们算是……勉强达成了。但更大的风浪,恐怕还在后头。

潞州砺锋堂,李铁崖接到了张巡的详细呈报。他仔细阅读着每一个字,尤其是关于康君立部结局和那八百沙陀精锐北归的段落,久久不语。

“康君立死了……可惜,亦不可惜。”冯渊捻须道,“此人乃沙陀悍将,若活着北归,对李克用是一大助力,于朱温是心腹大患。然其死在我关前,虽非我手,朱温恐也会疑心我等。而那八百精锐北归,此人情,李克用心知肚明。”

“朱温此番大获全胜,吞并关中,挟持天子,其势已成。”谢瞳忧心忡忡,“下一步,必整合力量,睥睨天下。我昭义地处其侧,又行了这暗中手脚,恐成其眼中钉。”

李铁崖将文书放下,双目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缓缓道:“钉子,便要有钉子的觉悟。传令张巡,重赏此次有功将士,严密封锁消息,尤其是接应沙陀溃兵之事,绝不可外泄。加派斥候,严密监控汴州、河阳方向宣武军动向。另,以我的名义,修书两封。”

“一封,密送晋阳李克用处。不必提具体事宜,只言‘惊闻晋王关中受挫,潞州亦感朱温跋扈,唇亡齿寒,愿与晋王永结盟好,共御强梁’。措辞需委婉,但立场要鲜明。”

“另一封,”李铁崖眼中寒光一闪,“以恭贺之名,送往汴州朱温处。言‘欣闻梁王克定关中,迎还圣驾,功在社稷,李铁崖谨具薄礼,聊表贺忱’。礼单要厚,姿态要低。同时,将康君立残部欲闯我关隘,被我军击退,其部终为宣武天兵所灭之事,‘详尽’告知。重点在于,我昭义严守关防,未让一兵一卒沙陀溃兵入关‘为祸地方’。”

冯渊与谢瞳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钦佩。主公这是要左右逢源,又左右提防,在夹缝中走钢丝。

“再传令三军,”李铁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即日起,取消休整,加紧操练,囤积粮草,加固城防!告诉将士们,吃肉的日子,恐怕不多了。接下来的,将是真正的硬仗。我昭义的生死存亡,就在眼前了!”

砺锋堂内,烛火跳动,将李铁崖挺拔而孤峭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即将迎战暴风雨的苍松。关中剧变的尘埃尚未落定,而新一轮,可能更加残酷的生存博弈,已悄然拉开了序幕。昭义军这条在惊涛骇浪中挣扎前行的小舟,刚刚从一个漩涡边缘险险擦过,又迎面撞向了更巨大的、由胜利者朱温掀起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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