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雪夜送桃(2/2)
“真是的...”胡桃开口,声音却哽住了,好半天才继续,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厉害个什么啊!我不是让你照顾好自己吗?我不是说了吗,遇到危险要先保护好自己,打不过就跑,跑回来找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你怎么...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啊......”
胡桃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滴在天一的头发上。
“你这个...大笨蛋...大骗子......”她低声骂着,却更像是在无助地哭泣。
天一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和愤怒。她挣扎着,想抬起左手,想摸摸胡桃的脸,想擦掉她的眼泪。但手臂被胡桃紧紧挽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动了动空荡荡的右肩,那里只有一片虚无的、令人心慌的凹陷。
最终,她只是艰难地抬起头,用那双混浊的、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看”着胡桃泪流满面的脸,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安抚:
“胡桃...不哭...”天一的气息很不稳,说话断断续续,“哭花脸...成了大花猫...就...不好看了......”
天一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只是让嘴角又溢出一丝血丝。
胡桃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着天一努力想安慰自己的样子,看着她灰败脸上那强撑的、脆弱的温柔,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碎,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天一侧了侧身,更加往胡桃怀里缩了缩,似乎在汲取最后一点温暖和安全感。她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
“不早了...胡桃...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
这四个字像最后的丧钟,在胡桃耳边敲响!
“别睡!千万别睡!”胡桃几乎是尖叫起来,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她用力抱紧天一,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我...我去给你熬点粥,好不好?天一你千万不能睡啊!喝点热粥就好了,暖暖身子,就不冷了,好不好?你听话,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好,你答应我,千万别睡,好不好?”
她语无伦次,慌不择言,只想用任何方法拖住天一,不让她沉入那永恒的睡眠。
天一似乎很疲惫,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说:
“谢...谢胡桃,不了...胡桃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恳求。
胡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她看着天一紧闭的眼睛,颤抖着问:“你...你说......”
天一没有立刻说,只是坚持着:“你...咳咳...你先答应......”
胡桃看着她又开始咳嗽,看着她嘴角不断溢出的血丝,感受着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将她淹没。她紧紧抱住天一,将脸埋在天一冰凉的、带着血腥味的发间,声音闷闷的,充满了绝望的妥协:
“好...天一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天一似乎松了口气,那紧绷的、强撑着的一口气,微微松懈了一些。她重新睁开眼睛,混浊的目光努力想要聚焦,看向胡桃。
“我、我想去、去...”天一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需要胡桃屏息凝神才能听清。
“...无妄...坡...”
无妄坡?
胡桃愣住了。
“不行!”胡桃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声音尖锐,“外面太冷了,还下着雪呢!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去那里?不行,绝对不行!”
天一没有争辩,只是用那双混浊的、近乎哀求的眼睛看着胡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求你了...你刚刚...答应过我的......”
那眼神,那声音,让胡桃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胡桃想起了天一刚才的坚持,想起了自己那句“什么都依你”。看着天一那微弱却固执的期盼,看着她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的模样...胡桃知道,这可能是天一最后的愿望了。
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
一股巨大的、冰凉的悲伤攫住了她。她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天一的脸上。
“...这...”胡桃哽咽着,最终还是妥协了,声音颤抖得厉害,“好吧......”
胡桃小心翼翼地将天一重新放平在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然后,她站起身,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找。
两条最厚实、最柔软的毛毯被翻了出来,她仔细地将天一裹了一层又一层,确认没有任何漏风的地方,将她包裹得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即使如此,触手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慌的冰凉。
她还是不放心,又找出一条长长的、她自己的、带着淡淡梅花香气的羊毛围巾,仔细地、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天一的脖颈和脸颊周围,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和一点苍白的额头。
做完这一切,胡桃看着床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天一,心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深吸一口气,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将天一连同厚厚的毯子一起,抱了起来。
夜已深,雪愈大。
璃月港已经彻底沉睡在银装素裹之中,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只有零星的灯光在风雪中摇曳。
通往无妄坡的小径早已被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几乎分辨不出道路的痕迹。寒风呼啸着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胡桃抱着天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她走得很慢,很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怀中的人遮挡着大部分风雪。厚厚的积雪没过她的脚踝,冰冷的雪水浸湿了她的鞋袜和裤腿,寒气顺着小腿往上爬,但她仿佛感觉不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天一身上。
胡桃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天一,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酸痛僵硬,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害怕,害怕一撒手,天一就会像这风雪一样,从她怀里消失,再也找不到。只有这份重量,这份冰冷的触感,才能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天一还在,还在她身边。
“天一,我们到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当眼前出现那片即使在雪夜中也显得格外幽深寂静、被高大树木环绕的坡地时,胡桃停下脚步,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微弱,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法掩饰的悲伤。
天一半睁着眼,气若游丝。厚厚的围巾和毯子让她几乎无法动弹,只能从缝隙里看到一点点外面晃动的、被雪模糊的树影和天空。
实际上,无妄坡树高林密,即使在白天也光线昏暗,此刻在深夜大雪中,更是幽暗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只有积雪反射着微弱的、清冷的天光。
天一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胸口只有极其细微的起伏,间隔长得令人心焦。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那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在狂暴的风雪中摇曳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听到胡桃的声音,她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动了动被包裹着的头,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
“谢谢...胡桃,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声音轻得如同幻觉。
胡桃的心猛地一抽,抱得更紧了,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固执:“不行!有什么事就这么说!我抱着你,你说,我听着!”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害怕一放手,天一就会倒下,就会再也站不起来。她只有紧紧抱住她,才能感觉到她还在。
天一似乎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不存在。她混浊的眼睛望向胡桃,尽管可能看不清,但她还是“看”着那个方向,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温柔:
“胡桃...我是姐姐,妹妹要听姐姐的话...对不对...?”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胡桃最后的心理防线。
“不行!”她尖叫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在冰冷的风雪中迅速变得冰凉,“天一你就是个骗子!说什么姐姐妹妹!说什么要听你的!你骗了我多少次了!你说你会好好的!你说你会回来的!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你哪一次做到了?!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听你的了!我不听!我不听!”
胡桃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哭喊着,将脸埋在天一冰冷的毯子上,肩膀剧烈地颤抖。所有的恐惧、无助、愤怒、不舍,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天一沉默了。
雪花静静地落在她们身上,落在胡桃哭得颤抖的背上,落在天一裹得严严实实的毯子上,很快堆积起薄薄的一层。寒风依旧在呜咽,树林深处似乎传来某种不知名生灵的低语,衬得这片雪夜中的无妄坡更加空旷寂寥,如同世界的尽头。
良久,天一才再次开口,声音更加微弱,更加飘忽,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对不起...璃月很好...岩王爷很好......”
天一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在回忆着某些零碎的片段。
胡桃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紧紧握住天一那只完好的、却同样冰冷刺骨的左手,泣不成声:“我知道...呜呜...我知道...璃月很好,大家都很好,可是...没有你,不好...一点都不好......”
天一没有回应胡桃的话,眼神开始变得空洞,望向被树冠遮蔽的、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喃喃自语:
“胡桃...我想奶奶了,她还躺在医院呢...我还没签字...你看天上...奶奶她是不是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迷茫和期盼,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
胡桃的心像是被撕裂了。她知道,天一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可此刻,她说出这样的话,只让胡桃感到更加彻骨的寒冷和悲伤。
“傻天一......”胡桃哽咽着,将脸贴在天一冰凉的脸颊上,“这里是无妄坡,看不到天空的...奶奶她...她在另一个地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子的......”
天一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轻轻地说:
“还有...对不起...我把你送我的手串...弄丢了...我明明...有好好带着的......”
天一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串手串...胡桃想起自己亲手雕刻、打磨,一颗颗串起来,系在天一腕上的胡桃木手串。那是她送给天一的第一个礼物,上面刻着往生堂的纹样和她的“小心思”。天一一直戴着,从未取下过。
“没了就再做一个!”胡桃用力摇头,泪水飞溅,“等回去,我给天一再做两个,好不好?做更好的,更漂亮的!两只手上都...一只手上戴两串,戴得满满的,羡慕死别人,好不好?”
她急切地说着,仿佛这样就能许下一个承诺,就能将天一拉回现实,拉回那个她们可以一起制作手串、一起嬉笑打闹的未来。
天一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一点点满足和憧憬的笑容,尽管转瞬即逝。
“...好...”她轻轻应道。
就在这时——
周围的空气,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风停雪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降临了。风依旧在吹,雪依旧在下,但那种呜咽声、那种冰冷的喧嚣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了,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金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她们脚下的雪地里浮现出来。
那光芒起初只有针尖大小,颤颤巍巍,如同夏夜的第一只萤火虫。然后,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的金色光点,从积雪下,从枯草间,从周围的树干后面,如同被唤醒的星子,缓缓升起。
它们轻盈地漂浮在空中,光芒柔和而温暖,不刺眼,却奇迹般地驱散了周围一部分阴森寒冷的感觉。光点逐渐汇聚、变形,勾勒出一个个模糊的、蝴蝶般的轮廓。
金色的蝴蝶。
它们无声地扇动着光的翅翼,在飘雪中翩翩起舞,轨迹优美而玄奥,如同在进行某种古老而神圣的仪式。越来越多的光蝶出现,开始围绕着相拥的胡桃和天一,缓缓旋转飞舞,形成了一个金色的、流动的光环。
胡桃怔怔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作为往生堂的堂主,她见过许多奇异的景象,接触过生与死的边界。但眼前这一幕,依旧超出了她的认知。这些金色的光蝶,散发着一种纯净的、温暖的、却又带着淡淡哀伤的能量波动,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高度凝聚的、纯净的意念或情感的具现化。
是...愿望吗?是执念吗?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但她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因为这一幕而攀升到了顶点。这景象太美,美得不真实,美得...像一场盛大而凄美的告别。
天一混浊的眼睛费力地转动着,看向那些飞舞的金色光蝶,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近乎释然的光芒。
她重新看向胡桃,声音忽然清晰了一点,却带着一种临终托付般的郑重:
“胡桃你之前说过...客户分等级...对吧?”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我好像...是...「桃」级...对吧?”
胡桃不明白天一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天一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近乎贪恋的温柔,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可是...我想奢求一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却固执地说下去,“我...可不可以...做你的...「胡」级客户...”
胡桃的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胡」级?
天一...想做她的「胡」级客户?
这也意味着,天一在向她请求,一个最正式、最隆重的...告别。
“别说胡话!”胡桃猛地打断她,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惊恐和拒绝,“天一你不能...不能这样...你不是客户!你不是!你是本堂主的天一!是我的天一!我们不要什么等级!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她语无伦次,抱着天一就想转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诡异的金色蝴蝶,离开这个即将把天一从她身边夺走的可怕请求。
天一被她抱得微微晃动,却只是更紧地、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了胡桃的手臂——用那只完好的左手。她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咳咳...不好意思啊...”她的声音虚弱下去,带着歉意,眼神却依旧固执地望着胡桃,“...是我贪心了......”
那眼神,像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星火,微弱,却执着地燃烧着,映照着胡桃崩溃的脸。
胡桃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抗拒,都在那眼神中融化、瓦解。她看着天一脸上那强撑的平静和深藏的期盼,看着她眼中那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光...她明白了。
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将她所有的言语、所有的力气都冲垮。她腿一软,抱着天一,缓缓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金色的光蝶依旧在她们周围无声飞舞,将这片小小的雪地映照得如同幻境。
她低下头,额头抵着天一冰凉的前额,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天一苍白的脸上,又迅速变得冰凉。
“...不是...”她终于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深沉的温柔,“天一要好好的...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好好的...你个大骗子......”
胡桃像是在责备,又像是在做最后的、无力的挽留。
天一似乎笑了,那笑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好...好好的...”她轻轻应道,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一直萦绕在天一身上、那股深渊的黑气,突然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它们仿佛受到了周围金色光蝶的刺激,又或者是天一意识即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波动,从天一右肩那空荡荡的断裂处,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
黑气在空中疯狂扭动、凝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与深渊气息,与周围温暖纯净的金色光蝶形成了极端刺眼的对比。
那团凝聚的黑气,开始迅速变化形状。它拉伸、塑形...最后,凝聚成了一条手臂的轮廓!
一条透明的、由纯粹深渊构成的、与天一失去的右臂一模一样的“手臂”。
这条黑暗手臂悬浮在空中,指尖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触碰什么,又似乎在犹豫。
胡桃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然后,她看到,那条黑暗手臂的表面,开始发生变化。浓稠的黑色如同潮水般褪去,从指尖开始,迅速被一种温暖、纯粹、与周围金色光蝶同源的金色光芒覆盖、替代!
眨眼之间,一条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半透明的手臂,静静地悬浮在了天一右肩的空缺处。
它微微弯曲,手掌张开,指尖带着一点微光,显得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惊扰到什么,会带来一丝一毫的恐惧或不适。
胡桃呆呆地看着这条金色的“手臂”,看着它缓缓地、轻柔地抬起来,伸向她的脸。
冰凉的、没有实质触感的“指尖”,轻轻地、极其小心地,拂过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仿佛想要将那冰冷的泪水拭去。
天一混浊的眼睛看着胡桃,看着那条由她最后的力量、最后的执念转化下凝聚成的“手臂”,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温柔与不舍。
“...胡桃...不哭...”她的声音轻得像最后一缕微风,却带着无比的认真和承诺,“...我不骗你...哭花了,不好看...”
胡桃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再是崩溃的痛哭,而是一种无声的、近乎凝固的悲伤。她伸出自己颤抖的、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那条悬浮的金色“手臂”。
没有实质的触感,只有一种温暖的、微微酥麻的能量波动,从“手心”传来,带着天一的意识,带着她最后的温度,最后的眷恋。
“...好...”胡桃哽咽着,用力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哭......”
她紧紧握着那只金色的“手”,仿佛握着天一最后的灵魂。
天一似乎终于放心了,也终于...耗尽了所有。
她闭上了眼睛。
嘴角,依旧保持着那一点微弱的上扬弧度,仿佛带着一丝满足,一丝解脱。
周围飞舞的金色光蝶,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调转方向,如同归巢的燕群,朝着天一右肩处那条金色的、正在逐渐变得透明、光芒开始黯淡的手臂汇聚而去。
一点,两点,无数点...金色的光点融入手臂,让那手臂的光芒短暂地明亮了一瞬,如同回光返照,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开始消散。
天一的嘴唇微微翕动,开始吐出一些散乱无章、意识迷离的话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梦呓:
“胡桃,谢谢...”
“我好累...”
“也好饿...”
“天是不是亮了......”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已经完全停止。
胡桃紧紧抱着她,握着那只即将彻底消散的“手”,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走向生命尽头的呢喃,心如刀绞。她抬头,看向被树冠遮蔽的、只有雪花不断落下的黑暗“天空”,又低头看着怀中脸色安详、仿佛只是睡去的天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的、卑微的祈求:
“天一等等,别睡...求你了...再等等...天马上就亮了...亮了我们就回家...我煮粥给你喝...我做新的手串给你...求你了...”
天一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她的嘴唇最后动了一下,发出两个几乎不成音节的、气若游丝的字:
“...好...”
然后,胡桃感觉到,手中那温暖的能量波动,消失了。
那条金色的、由光蝶汇聚、由黑暗转化而来的“手臂”,如同阳光下最后的露珠,无声无息地,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化作点点微不可见的金色光屑,混入漫天飞雪,消失不见。
周围依旧飞舞的金色光蝶,也在同一瞬间,全部停止了扇动。它们如同被冻结的时光,静静悬浮了一刹那,然后,齐齐崩散,化为亿万更加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一场无声的金色细雨,缓缓飘落,落在胡桃和天一的身上,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带来最后一点温暖的幻象,随即彻底黯淡,融入黑暗与冰雪。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风雪的呜咽,依旧。
胡桃怀中的天一,头微微向一侧偏去,靠在她的臂弯里,神态安详,仿佛真的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嘴角那点微弱的笑意凝固着,灰白的长发在风雪中微微拂动。
她不再颤抖,不再咳嗽,不再说冷,也不再...呼吸。
只有一道极其轻微、仿佛幻觉般的、带着最后一丝温暖气息的话语,随着她最后一口气的呼出,逸散在冰冷的空气里,飘入胡桃的耳中,轻得像一个终于可以安然放下的梦:
“......胡桃......”
“......晚安......”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