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百家米(1/2)
青石坳藏在深山皱褶里,村子小得地图上都寻不见。
这里土地贫瘠,种出的稻谷总是瘦伶伶的,做出来的饭也带着一股子挥不去的涩味。
村里有个流传了不知多少辈的老规矩——谁家要是有人得了药石罔效的恶疾,或是倒了血霉,便可去挨家挨户地“讨百家米”。
每户只取一小撮,凑足一百家,用这百家米熬成粥,给病人或是走背运的人吃下,据说能聚百家之福,驱邪避祸,带来生机。
村尾的刘寡妇,儿子铁蛋是个憨厚后生,前些天上山砍柴,不知怎的从崖边滚落,虽捡回条命,却摔断了脊骨,瘫在炕上,气息一天弱似一天。
郎中看了直摇头,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刘寡妇哭干了眼泪,走投无路之下,想起了“讨百家米”的老法子。
她挎着个粗布口袋,从村头第一家开始,低声下气地说明来意。
山里人淳朴,也信这个,大多会叹口气,从自家米缸里舀出小小一勺,倒进刘寡妇的口袋,说几句“铁蛋会好起来的”吉利话。
一家,两家,三家……口袋渐渐沉重起来。
米色各异,有新米,有陈米,有饱满的,也有干瘪的。
刘寡妇心里揣着希望,脚步却越来越沉,因为越往后,越接近村东头那几户人家。
村东头最靠山坳的那户,独门独院,住着个姓韩的怪老头。
韩老头年轻时据说在外面闯荡过,后来不知为何回到这穷山沟,深居简出,从不与村里人多来往。
他家的地,种出的庄稼总是比别家的黑壮些,收成也好,但他家的米,村里人私下都说,有股子怪味,轻易不吃他家的粮。
可“百家米”必须凑足一百家,少一家都不成。
刘寡妇硬着头皮,敲响了韩老头家那扇油腻发黑、几乎从不打开的木门。
等了许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韩老头半张干瘪阴沉的脸,一双眼睛浑浊却锐利,像藏在苔藓里的老石头。
“韩……韩叔,”
刘寡妇陪着小心,
“我家铁蛋……”
“知道。”
韩老头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讨百家米是吧?”
他上下打量了刘寡妇几眼,目光在她手中口袋上停留片刻,那眼神让刘寡妇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等着。”
韩老头缩回头,片刻后,从门缝里递出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粗陶碗,里面盛着浅浅一层米。
那米粒格外粗大,颜色却不是寻常的乳白或淡黄,而是一种暗淡的、近乎灰褐的颜色,表面似乎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油腻的光。
“给。”
韩老头把碗塞到刘寡妇手里,触手冰凉。
不等刘寡妇道谢,门就“砰”地关上了,险些夹到她的手指。
刘寡妇看着碗里那诡异的米,心里直犯嘀咕。
但想到就差这一家了,她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将这碗灰褐色的米倒进口袋,与其他九十九家的米混在了一起。
回到家中,她立刻开始淘米准备熬粥。
清水注入米中,她惊讶地发现,那韩老头给的灰褐色米粒,入水后竟沉得极快,且几乎不褪色,只在水面漾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铁锈的浑浊。
而其他米粒浸泡出的乳白米浆中,也似乎掺进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暗沉。
粥在瓦罐里咕嘟咕嘟地熬着,香气渐渐溢出。
但这香气也与往日不同,少了些稻米的清甜,多了点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纸张混着淡淡土腥的味道。
刘寡妇只当是百家米混杂的缘故,并未深想。
粥熬得浓稠了,她盛出一碗,吹温了,一勺一勺喂给昏迷不醒的铁蛋。
说来也奇,几口温热的粥下去,铁蛋灰败的脸色竟真的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些,呼吸似乎平稳了不少。
刘寡妇大喜过望,连喂了小半碗,心里对“百家米”的功效深信不疑。
当夜,刘寡妇疲惫不堪,早早睡下。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是很多小虫子在米袋里爬动。
她想起身查看,却困得睁不开眼。
第二天,铁蛋居然睁开了眼睛!
虽然依旧不能动,但眼神有了焦距,还能微弱地喊一声“娘”。
刘寡妇喜极而泣,觉得是百家米显了灵。
然而,好景只持续了两天。
铁蛋开始不对劲了。
他不再喊娘,眼神变得直勾勾的,盯着屋顶的某一点,一盯就是几个时辰。
喂他粥饭,他吞咽得极其缓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嘴角时而会神经质地抽搐一下,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更让刘寡妇心惊的是,铁蛋的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颜色渐渐变得暗沉,尤其是脸部、手部,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皮肤表面变得异常干燥、粗糙,摸上去有些扎手,像是……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沙粒。
他不再出汗,身体总是冰冷的。
靠近他,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土腥和腐烂谷物的怪味。
刘寡妇慌了神,再去请郎中。
郎中搭脉后,脸色骤变,连连后退,声音发颤:“这……这脉象沉涩如石,毫无生气……令郎体内,似有异物盘踞,非……非药力所能及啊!”
“异物?什么异物?”刘寡妇如坠冰窟。
郎中摇头不语,眼神充满恐惧,匆匆告辞,连诊金都不敢要。
刘寡妇看着儿子越来越像一尊泥塑木雕的模样,想起那碗灰褐色的米,想起韩老头阴森的眼神,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
她发疯似的冲进灶房,打开那个装着剩余百家米的口袋。
米还是那些米,混杂在一起。
但她用手指仔细地拨弄、寻找,终于,在米堆深处,翻拣出了几颗颜色格外深暗、近乎黑褐的米粒。
那正是韩老头给的米!
她捡起一颗,放在眼前细看。
这一看,吓得她魂飞魄散!
那哪里是什么米粒!
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下,那“米粒”表面粗糙,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微的、扭曲的纹路,像是某种昆虫的甲壳,或是……风干蜷缩的虫尸!
凑近了闻,那股土腥腐朽的气味更加明显。
这不是米!这是……这是“尸谷”!
她曾听很早以前村里的老人提过一嘴,说有些修炼邪术的人,会用特殊法子培养一种依附死气而生的“谷子”,形似米粒,实则是极阴秽之物,能吸活人生气,将人慢慢“土化”!
韩老头给的根本不是祈福的米,是索命的毒饵!
他用这“尸谷”混入百家米,骗她喂给了铁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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