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舆论攻势(1/2)
柏艾合欢香试制成功的第三日,是个大晴天。
日头一大早就毒辣辣地挂在天上,晒得地面发烫。工坊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知了叫得撕心裂肺,一声催着一声。
沈清徽起得比平日都早。她坐在堂屋窗前,面前摊着一张县城的地图——是周瑾前些日子照着记忆画的,虽不精细,但街巷分布、市集位置都标得清楚。
她用炭笔在西市、东街、南门这几个地方圈了圈。这些都是县城里人流最旺的所在,茶楼酒肆林立,三教九流混杂。
正看着,院门响了。
王婆子挎着个竹篮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菜包子,还冒着热气。她一进门就嚷:“大家,今儿个可热闹了!”
沈清徽抬起头:“怎么说?”
“您猜怎么着?”王婆子把篮子往桌上一放,也顾不上擦汗,“昨儿个咱们不是让李婶子她们在村里说道么?好家伙,今儿一早,就有邻村的人找上门来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先是王家庄的王大娘,说是听她嫁到咱们村的表妹说的,问咱们那宫廷古方的香还有没有。接着是李村的李老汉,带着他孙子来的,说孙子夜里总哭闹,睡不安稳,想讨两块试试。还有张村的张寡妇……”
沈清徽听着,唇角微微弯了弯:“都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都是听说了咱们这香能安神助眠,又是宫里传下来的方子,想弄点试试!”王婆子眼睛发亮,“老婆子我都给打发走了,说香还没正式卖呢,等过几日铺子开了,请他们来捧场。”
她说着,又压低声音:“您是没瞧见,那些人听说这香要十五文一块,眼睛都不带眨的!都说‘能安神就值这个价’!”
沈清徽点点头,神色却不见多少喜色。她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那几个圈:“村里传开了是好事,可县城那边才是大头。”
王婆子凑过来看地图,眉头也皱起来:“大家是担心……刘记那边?”
“嗯。”沈清徽放下炭笔,“咱们的故事传得越广,他们越急。急了,就会想法子应对。这几日,刘记有什么动静?”
王婆子想了想:“老钱头昨儿捎信说,刘记铺子里那些仿冒香,价格降到三文五了。还挂了个新牌子,写着‘祖传秘方,驱蚊安神’,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
“动作倒快。”沈清徽轻笑一声,“看来,咱们也得加把火了。”
她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诗册。册子是她从前在宫里时抄的,里头多是些闲适淡泊的田园诗,也有几首宫词。
她翻到某一页,指着上头两句:“王婆婆,你认字不多,但这几句,我想法子教你念熟了。”
王婆子凑过去看,纸上写着:“艾叶清香能辟秽,柏子温润可安神。”
“这……这是诗?”王婆子结结巴巴地念了一遍。
“算是吧。”沈清徽道,“你记着这两句,回头在县城里,跟那些识字的闲聊时,‘不经意’地念出来。就说这是古书上说的,艾草和柏子本是安神的好药材。”
王婆子眼睛一亮:“老婆子懂了!这是给咱们的香找由头!”
“不止。”沈清徽合上册子,“光有这两句还不够。王婆婆,你在市井里走动多,可听过什么顺口溜、童谣?”
王婆子一愣:“童谣?那都是娃娃们瞎唱的……”
“对,就是娃娃们瞎唱的。”沈清徽重新坐下,神色认真起来,“你想想,若是街头巷尾的娃娃们,都唱着一首关于‘香’的童谣……那传得该多快?”
王婆子渐渐明白过来,拍着大腿道:“大家,您这心思……真是绝了!”
沈清徽却摇头:“光有童谣还不够。还得有……‘真事儿’。”
“真事儿?”
“对。”沈清徽看向窗外,目光深远,“让人听了信,信了怕的‘真事儿’。”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王婆婆,你这几日去县城,留心打听打听,有没有人用了那些仿冒香后,身子不适的。头疼、咳嗽、起疹子……什么都行。”
王婆子神色一凛:“大家,您是说……”
“咱们不害人。”沈清徽声音轻轻的,“但若是真有人用了不适,咱们就把这事儿传开。若是没有……”
她抬起眼,看向王婆子:“你就找两个信得过的,扮作用了仿冒香后起疹子的模样,去医馆瞧瞧病。”
王婆子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能成么?”
“能成。”沈清徽神色平静,“咱们不用真的害人的东西。我这儿有个方子,用茜草根汁水涂在皮肤上,能显出红点,像疹子似的,过几个时辰就消了,不伤身。”
她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茜草根粉,兑水调匀了涂上就行。你拿去,找两个机灵的,教他们怎么用。”
王婆子接过纸包,手有些抖:“大家……这要是被人识破了……”
“识破不了。”沈清徽淡淡道,“医馆的郎中忙着看病,不会细究。就算真有人问,就说可能是对香里某种料过敏,这话也不算假,那些劣质香料,本就容易让人不适。”
她看着王婆子,语气缓和了些:“王婆婆,咱们不是要害谁,是要让百姓知道,那些三文五文的便宜货,用料不干净,用了可能伤身。这是实话。”
王婆子定了定神,重重点头:“老婆子明白了!咱们这是……这是行善!”
“对。”沈清徽微微一笑,“是行善。”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
周瑾抱着一摞账本进来,额上都是汗。见王婆子在,他点点头,对沈清徽道:“东家,上个月的账目理出来了。工坊那边开销比预想的多了二成,主要是新模具和那批素锦袋子的花费。”
沈清徽接过账本翻看:“无妨,该花的就得花。新香试制的如何了?”
“正要跟您说这个。”周瑾擦了把汗,“按您给的古方调整的柏艾合欢香,昨日试制了五十块,今早学生都查验过了,成色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周瑾迟疑道:“学生担心,这香定价十五文,寻常百姓怕是舍不得。咱们先前那八文的试用香,送出去反响虽好,可真正愿意掏钱买的……”
“所以才要加把火。”沈清徽合上账本,看向两人,“周瑾,你这几日抓紧赶制一批柏艾合欢香,不用多,先做三百块。王婆婆,童谣和‘真事儿’的事,你抓紧办。”
她站起身,走到堂屋中央,目光扫过两人:“五日后,咱们在县城的铺子要开张。开张前,我要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清徽工坊的柏艾合欢香,是宫里传下的古方,能安神助眠;而市面上那些便宜货,用料不净,用了可能伤身。”
周瑾和王婆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学生这就去办!”周瑾抱起账本就往外走。
王婆子也攥紧了那包茜草根粉:“大家放心,老婆子保管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
两人走后,堂屋里静下来。
沈清徽重新坐回窗前,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
知了声一阵紧似一阵,吵得人心烦。
她轻轻吐了口气。
这些手段,从前在宫里她是不屑用的。那时候斗的是女人间的嫉妒、算计、争宠,用的是心机、眼泪、柔情。
如今在这市井之间,斗的是利益,用的是舆论、谣言、人心。
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都是活着的手段罢了。
只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从前调的是御用的香,抚的是七弦琴,描的是工笔花鸟。如今调的却是卖给百姓的驱蚊香,抚的是算盘珠子,描的是店铺账目。
都一样的。
窗外忽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沈清徽抬眼望去,几个半大孩子正在院墙外追逐打闹,晒得黑红的小脸上满是汗,却笑得灿烂。
她看了半晌,忽然起身走进里屋。
从箱底翻出一只小木匣。匣子打开,里头是几块用绸帕仔细包着的香料,沉香、龙涎、麝香,都是从前宫里赏下来的,她一直舍不得用。
她拈起一小块沉香,放在鼻尖下轻嗅。
香气醇厚绵长,是记忆里深宫岁月的味道。
许久,她把香料重新包好,放回匣中。
有些东西,适合藏在记忆里。有些路,得往前走。
午后,王婆子又来了。
这回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娃。娃儿瘦瘦小小的,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但洗得干净,一双眼睛黑亮亮的,透着机灵。
“大家,这是我家远房侄孙,叫栓子。”王婆子把娃儿往前推了推,“别看他年纪小,脑子活泛,嘴皮子也利索。在县城街头混大的,那些童谣顺口溜,他听一遍就能记住。”
沈清徽打量了栓子几眼,娃儿也不怕生,睁着大眼睛看她。
“栓子,你都会唱什么童谣?”她温声问。
栓子挠挠头,张口就来:“月亮爷,亮堂堂,开开后门洗衣裳。洗得白,浆得光,打发娃娃上学堂……”
童声清脆,调子简单,朗朗上口。
沈清徽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我这儿也有几句,你试试能不能编成童谣唱。”
纸上写着:
“艾草香,柏子香,夜里点了睡得香。”
“便宜货,黑心料,熏得咳嗽又起疱。”
栓子接过纸,歪着头看了会儿,眼珠一转,开口唱道:
“艾草青,柏子黄,清徽坊里好香香。”
“夜里点,睡得沉,一觉到大天亮。”
“黑心商,坏心肠,劣料充好骗街坊。”
“点了咳,用了痒,浑身起疱找郎中!”
他唱得顺溜,调子还是那个调子,词却全换了。
王婆子听得眉开眼笑:“好栓子!就是这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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