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权威背书(2/2)
堂屋里静下来。沈清徽独自坐着,听着外头的风声、雷声。
她想起那封信。
信里只字未提请托,只写了方子,写了配伍思路,写了石见穿的效用。
谢长渊是聪明人,孙大夫也是明白人。
有些话,不必说透。一点就通。
雨终于落下来了,先是几点,接着便成了线,密密集集地打在瓦上,噼啪作响。
她在雨声中,慢慢研墨,又铺开一张纸。
这次写的,是铺子开张那日要用的价目牌。
“柏艾合欢香(绣袋装)——二十文”
“柏艾合欢香(素锦袋装)——十五文”
“柏艾合欢香(油纸包)——十二文”
“清心安神香(试用装)——八文”
写罢,她看着那些数字,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贵。
可没办法。料要钱,工要钱,铺面要钱,伙计要钱。她得让跟着她的人有饭吃,有衣穿,有盼头。
雨越下越大,天暗得像傍晚。她点了灯,昏黄的光晕在纸上晃动。
忽然,院外传来马蹄声。
马蹄踏在泥泞的路上,溅起水花,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院门外。
沈清徽抬起头。
陈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东家,谢公子来了。”
她起身,理了理衣衫,走到门口。
谢长渊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雨里,青色长衫的下摆溅满了泥点,他却浑不在意。见沈清徽出来,他微微一笑:“沈姑娘。”
“谢公子怎么来了?”沈清徽侧身让开,“快请进,雨大。”
谢长渊收了伞,放在廊下,跟着进了堂屋。陈砺守在门外,没进来。
屋里灯光昏暗,却足够看清彼此。谢长渊的目光在沈清徽脸上停了一瞬,才道:“沈姑娘的信,我收到了。”
沈清徽请他坐下,倒了茶:“一点浅见,让谢公子见笑了。”
“沈姑娘过谦了。”谢长渊接过茶碗,却没喝,“那方子配伍精妙,尤其是石见穿一味,添得巧。我拿去请教孙大夫,孙大夫也赞不绝口。”
他顿了顿,看向沈清徽:“孙大夫还说,如今市面上香品杂乱,良莠不齐。难得有沈姑娘这般用心做事的,该当支持。”
沈清徽垂着眼:“孙大夫仁心,是百姓之福。”
“沈姑娘。”谢长渊忽然唤了一声。
沈清徽抬眼看他。
灯火下,谢长渊的神色温和,眼里却有些深意:“有些事,你不必亲自去做。有些人,也不必亲自去见。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你做得太好,反倒招人忌惮。”
沈清徽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谢长渊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放在桌上,“孙大夫让我转交的。说是他从前游历时得的几粒香丸,也是安神之效,送你参详。”
沈清徽接过,锦囊还带着体温。她打开,里头是三粒褐色香丸,香气醇厚,是沉香和檀香的味道。
“替我谢过孙大夫。”她郑重道。
“我会的。”谢长渊站起身,“铺子开张那日,我让锦绣阁的掌柜送份贺礼过去。你不必推辞,生意场上,这些往来是常事。”
沈清徽也站起身:“有劳谢公子费心。”
谢长渊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沈姑娘,这世道艰难,你一个女子撑起这些,不容易。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清徽微微一笑:“多谢。”
雨还在下。谢长渊撑开伞,走进雨幕里。陈砺牵过马,他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帘中。
沈清徽站在廊下,看着那方向,许久。
手里的锦囊还温着,香气丝丝缕缕地散出来。
她忽然想起从前在宫里,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下着雨,有人撑着伞来,说几句体己话,送一份小礼。
那时候觉得寻常,如今想来,竟是难得的暖意。
她转身回屋,把锦囊收好。
雨声潺潺,一夜未歇。
第二日,天放晴了。
阳光明媚得晃眼,院子里积的水洼映着天光,亮晶晶的。柿树叶上的水珠往下滴,嘀嗒,嘀嗒。
王婆子一早就来了,说是县城里传疯了。
“大家!您猜怎么着?”她激动得脸都红了,“昨儿孙大夫在茶馆说的那些话,一夜之间传遍了!今儿一早,我还没出门呢,就有邻村的找上门,说是要预定咱们的香!说是孙大夫都说了好,准没错!”
沈清徽正在院子里晾衣裳,闻言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您不欢喜?”王婆子纳闷。
“欢喜。”沈清徽把最后一件衫子搭在竹竿上,转身看她,“只是王婆婆,你想过没有,孙大夫为什么愿意替咱们说话?”
王婆子一愣:“不是谢公子请的么?”
“是,也不是。”沈清徽在石凳上坐下,“谢公子牵了线,但孙大夫肯开口,是因为咱们的东西确实好,是因为那些仿冒货确实伤人。”
她顿了顿,轻声道:“这世上的事,说到底,还得自个儿立得住。旁人帮你,是锦上添花。自个儿没本事,旁人想帮也帮不上。”
王婆子似懂非懂,却还是点头:“大家说的是。”
正说着,周瑾匆匆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块新制的香,脸上又是汗又是笑。
“东家!成了!全成了!”他把香递过来,“按您改的方子,这批香点起来,烟气清爽,安神效果比之前试的还好!您闻闻!”
沈清徽接过,细细闻了,点头:“是好。包装呢?”
“绣袋做好了五十个,素锦袋一百五十个,油纸包也都裁好了。”周瑾道,“就等后日开张了!”
王婆子乐得合不拢嘴:“后日!后日咱们铺子就开张了!”
沈清徽却道:“周瑾,你今日再去一趟县城,找老钱头。让他茶馆里那些常客,后日都去咱们铺子捧捧场。不必买什么,去站站,看看,说说话就行。”
周瑾一愣:“这是……”
“人多,热闹。”沈清徽微微一笑,“铺子开张,最怕冷清。人多了,自然有人跟风。”
“学生明白了!”周瑾连连点头,“这就去!”
他匆匆走了。王婆子也要走,说是去工坊盯着最后一批香装袋。
院子里又静下来。
沈清徽独自坐着,看着晾在竹竿上的衣裳。月白的衫子,青色的裙,在风里轻轻晃动。
后日。
后日铺子开张。
这场从白石村烧到县城的火,能不能燎原,就看后日了。
她轻轻吐了口气,起身回屋。
桌上还摊着那张价目牌。她提笔,在最后添了一行小字:
“开张前三日,买三赠一。”
写罢,她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从前在宫里,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为几文钱的生意,算计这些。
可如今,她算得认真,算得踏实。
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意,是工坊里那些妇人的活计,是跟着她的那些人的盼头。
她得把这盘棋,下好了。
窗外,阳光正好。
远处传来孩童的歌声,还是那首童谣:
“艾草青,柏子黄,清徽坊里好香香……”
歌声清脆,传得很远。
沈清徽听着,唇角微微弯起。
这舆论的风,权威的声,终于汇成了一道浪。
而她,只需站在这浪头,稳稳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