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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左邻右舍新环境 大连处处是大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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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之前,“软饭男”和小邢吵了一架,分道扬镳双双搬离。某大学独身女老师租住楼上,知识分子有文化,开门关门悄然无声。老师搬离,一对瘦小夫妻租房当车间,昼夜“哗哗啦啦”做小部件。一次钥匙锁在屋里,瘦小男人在我的协助下,在外面平台上搭云梯,进入窗户取钥匙。瘦小夫妻搬走,一对韶关夫妻带个小女孩,白天睡觉晚上活跃。小女孩穿一双大人拖鞋,“啪嗒啪嗒”跑到天亮。我上楼敲门,他们不敢开门。我说是楼下邻居,让他们安静。男人从门缝里露面,陪礼道歉。女人把小女孩拖出来,当着我的面差点儿打背了气。我把小女孩救出虎口,向他们赔礼道歉。夜深人静,我根据声音判断他们做假证,一声声钢印按在我脑门上。刘萤不相信,第二天上班,那男人坐在她后面座位上。男人俏声打电话,嘱咐对方在什么位置取大学文凭,她这才相信我的判断。

“做假证”夫妻搬走,住进一对露水夫妻。男的是六十多岁的“老露水”,女“露水”三十岁出头。那天刘萤上班,我把女儿送到学校回来,门口站着一群人。老男人偷情败露,老妖精一样的母夜叉站在窗下,对着楼上叫骂。

儿子儿媳女婿女儿一大群,带了食品矿泉水,守株待兔关门打狗。我进到屋里,小女人在窗外悬空悠荡。我惊出一身冷汗,“女露水”想不开上吊了!

原来老男人用被单拧成绳子,正往下垂吊情人。小女人敲窗户要进屋里避难,说:“我被她们逮住就没命了。”我说:“你从我家出去正好自投罗网,我也不好容留。你戴我的帽子穿我的衬衫,从窗外平台绕到东头,从对面那家窗户进去,再从门洞里面出来。”情人突围成功,老男人有恃无恐,站在窗户里面放声歌唱。唱完,他将门大敞四开慷慨陈词,控诉母夜叉将他逼走的桩桩罪恶。

母夜叉指挥子女们上楼血洗,按倒老男人一顿狂殴,狼一样哀嚎,这才班师回朝。小女人夜里潜回,敲门送还衣服,对我连连鞠躬感谢。第二天一大早,鼻青眼肿的老男人开始撤离,雇一个“保安”担当带刀护卫。那保安穿一身过时保安服,提了根缠了胶布的假警棍,贼眉鼠眼像个伪军,浑身不住哆嗦。

“太极拳”楼上,住一位因车祸导致瘫痪的老人。儿子辞职在家伺候父亲,继承房产和几十万元存款。母亲代劳,儿子闲极无事,天天喝啤酒抽烟解闷。他每天提着几只空瓶子,一跳一跳地下楼换啤酒,再一颠一颠地提啤酒上楼,让人以为精力充沛活泼好动。他喝啤酒疼风脚踝肿胀,倒给母亲增加负担。

“老教师”和俏老太太发生口角,直至大打出手,没一个人出来拉架。刘萤正在平台上晾衣服,过去把两个人拉开。“老教师”送给刘萤送进口化妆品,盛赞她是“大明星”。另一次劝架,刘萤劝出麻烦。因为车位纠纷,文源源爸爸和“房律师”在楼下吵得不可开交。刘萤下班回来,上前劝架。“房律师”喜欢刘萤,顿时眉开眼笑,化干戈为玉帛。文源源奶奶恩将仇报,那天以为刘萤上班没在家,对一群老太太大放厥词:“这家男人戴绿帽子,男人一不在家,小媳妇就和姓房的乱搞……”刘萤串休在家,出去拉着老太太找“房律师”对证。

老太太连连打自己嘴巴,不住地向刘萤赔礼道歉。老杜六十多岁,妻子是护士,早年因车祸去世,独身一人把儿子养大。他是音乐爱好者,扬琴专业水平,老太太们称“小拨娄琴”。他退休后每天早出晚归,用棍子挑了洋琴上下楼,参加各种演出。我一趟趟到铁道旁边松树林取土,在窗外平台上营造一小块土地,种上各种蔬菜。香菜长的比窗台还高,需要时,我从屋里伸手薅回一大把。

绿波桥下一片茂密的杨树林,被我辟为练功场地。我一边做体能一边苦练视力,单眼交替盯住远处目标,有时候是大楼上的避雷,有时候是某层楼各个窗角,有时候是天边一棵树,直到眼睛模糊流泪。我能迅速分辨树冠上某片树叶的不同,哪片树叶中间有个小窟窿。某片树叶只剩下半片,上面落了只小飞蛾。

一群鸟儿飞过,我用眼睛跟踪到消失。我年年月月天天如此,四十多岁仍保持二十岁的视力和体能。初冬,所有树叶落光,那片残叶仍留在树上,受了伤的生命更有生命力。我沉浸在微观世界里,岂不知身边早已经风云涌动。

一块水泥石碑上,镌刻当红市领导题写的“青年世纪林”。字迹由软笔题写,字体清矍缺骨,仿佛弱不禁风病体难支。大南风拦腰刮断一棵被虫噬过的杨树,横压在石碑上面,被我用力挪开。清明那天,石碑前,被人郑重其事地摆上花圈和供品。我用照相机拍照,在照片背面题写八个字:“官本位的最后晚餐”。八年之后,那位官员因违纪被绳之以法,判处无期徒刑锒铛入狱。

我每天到早市买菜,一只烧焦羽毛光秃秃的喜鹊,在行人脚下急匆匆地穿行,凄厉鸣叫为自己开道,仿佛着急去上班。当早市成为晚市,那只光秃秃的喜鹊,又急匆匆地“下班”回来。它再也飞不上天空,悲壮凄惨无奈。来来往往的人们,无不小心翼翼给它让路。卖杂粮的摊主是个善良女人,用空纸壳箱子蒙了一层塑料布,为可怜的喜鹊做巢栖身,撒粮喂食,放一碗清水。

一个身强力壮的老太太亮着大嗓门叫卖:“我老妈有病,今天便宜卖!”一个不怀好意的老头搭讪:“你老妈有病就便宜卖?多少钱一斤?”老太太:“你眼瞎?没看见我卖裙带菜!一元钱一斤。”老头:“现在的钱不值钱,过去海边有得是,谁吃这东西?”老太太:“过去像你这怂样不得当劳工啊?死了扔进万人坑。”老头讨好:“你这岁数,老妈怎么也得八、九十岁。”老太太:“八十九岁。”老头说:“老妈高寿,买二斤裙带菜。”老太太一边称一遍抱怨:“就是累,一天到晚闲不着。”老头讨好:“说明你还能动弹。”老太太说:“心累。”老头说:“什么不想就不累。”老太太说:“整宿睡不着觉。”老头说:“还是不困,找给我钱了吗?”老太太说:“没整钱,找给你八元零钱。”老头幽默地说:“我用一张换你八张,你还白送给我二斤裙带菜。”老太太笑了:“你这人还挺逗乐儿。”老头说:“心还累吗?”老太太:“唉,就这会儿工夫不累。”老头说:“跟我过吧,让你一直不累。”说完怕挨骂,赶紧离开。

卖菠菜小贩子给女顾客找钱,故意数得眼花缭乱。女顾客看出猫腻,说:“你少找我一元钱。”小贩不承认:“我没少找给你钱。”身边一群人作证,结果小贩子露馅。女顾客离开,小贩信口雌黄:“她每天都来讹我,今天算少的。”

酒糟鼻子老头说:“现在的钱还叫钱?喝顿酒就得二十元。”山羊胡子老

头说:“我得三十元钱。”几个老太太仰慕:“你们真有钱。”一个说:“把钱放好了别掉了。”另一个说:“你跟在我身后,拣半年够买套房子……”

对面楼顶,“英语女孩”风雨无阻地背诵英语单词。我让女儿以她为楷模,起早贪黑背诵英语单词,考上了英语八级。“英语女孩”成了蓬头垢面的“英语姑娘”,仍风雨无阻背诵单词。她外语考试不及格没考上大学,罹患精神病。她在地下通道背诵单词,亲眼目睹一个女人被持刀歹徒杀害,受到惊吓跑回家,精神恢复正常。她靠这几年“复习”考上“北二外”,毕业后进了外交部。

我五冬六夏风雨无阻,每天半夜三更起来长跑。我先在绿波桥下做完体能运动,跃上水泥窄墙跑一段平衡木,再上西北路。我一口气跑到泡崖子,到了朱琪路终点,迎着晨曦返回。全程二十多公里,我始终将耐力、爆发力、柔韧性保持在最佳状态。盛夏,背心“哗哗”拧出水,严冬,从后背上抖落一地冰屑。我回家消了汗之后洗冷水浴,感到冷水都是热的。过了西北桥没有路灯,我靠偶尔经过的汽车灯光,记忆地形地物。我跑过一家贸易公司,一辆载重大卡车横在路中间,差点儿撞到钢筋上。一辆小轿车一头钻进卡车底下,车棚被抹平。

我的许多经历、奇思妙想和精彩篇章,许多在路上跑出来的。

天太热又有债务,天上不掉馅饼,说什么都没用。我缠上了希腊奥林匹克山上那几句话,拼命跑,一切不快也紧追不舍。在周水子前一站,一个背着沉重包裹的女人,准备坐五点五十分火车。她早下了一站公共汽车,还剩下不到二十分钟,等下一趟公共汽车已经来不及,求我帮她赶火车。要是万寿就解决了,告诉她晚一个小时就行了。等公共汽车和步行都来不及,又打不到出租车。我问她:“你包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她说:“我给亲戚家送了五十斤小苹果,人家不要,我再扛回去。”还是奥林匹克山上的标语为我答疑解惑,“就跑吧”。

我扛起苹果就跑,那女人一边追赶一边哭喊:“快来人哪!抢劫啦……”

我哭笑不得地停下来,等她上来再拖着她跑。到了火车站,还剩下两分钟开车。我将她和苹果塞进剪票口,她瘫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我翻进栏杆内,连人带苹果拖到车厢门口。列车员在上面拽我在,看见头顶横额上一排醒目大字:坚决打赢这场百日安全胜仗。按有关条例,我这种行为应该拘留两天,罚款二百元。

我想起当年向刘萤表白被她领进派出所的情景,不寒而栗。我赶紧向佩戴“值班主任”臂章的女人说明情况,承认错误,求她宽恕放我一马。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不耐烦地说:“别膈应我!”我遇到大赦般夹着尾巴,跑出站台。

绿波桥下,一个车夫鞭打一头拉豆腐渣的骡子。骡子高昂不屈的头颅,堪称一头深邃哲畜。它面对凶手轻蔑地表达:真理,是你用暴力能改变得了吗?

我半夜三更跑到周水子机场旁边,听见身后有人悲切呼唤:哥你等等我,等等我呀……我停下来,小小王美兰被天光隐匿,露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脚指头发炎化脓,跑到中途停下来。经常和我较量的小伙子以为我认输,轻松地跑到前面。我把脚指头按在马路牙子上,用力把脓血挤干净,系紧鞋带紧追不舍。我一口气追出两万多米,直至对方蹲在地上,“哇哇”呕吐。

我晚上写稿、想家睡不着觉,都出去跑步。那天半夜三更我出去锻炼,路灯下,一个瘪嘴老太太正在压腿,“复活节岛石像”般冷峻地看着我,大概也犯了乡愁睡不着觉吧。当我汗淋淋地从泡崖子跑回来,已经是旭日东升的早晨。瘪嘴老太太仍在原处压腿,见到我突然笑了,“复活节岛石像”风化。邻居们见我每天水淋淋地回来,说我捞海带养家糊口掉进海里。我攀上石门山,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拄双拐的八十八岁老人。老人和老伴天天爬山,老伴去世三天,给他托梦,在山上见面。老人在山上没见到老伴,浑身顿时瘫软,倒在地上起不来。

他哀求大家把他送回家,没人答应。我说:“我送你回家。”一个胖子悄悄对我说:“兄弟你别傻了,他都瘫了怎么送?”我说:“谁让他遇上我了。”

我扶起老人,一步步往山下挪。在陡峭处,我让他睬住我的肩膀,一点点往下出溜,到了缓坡处背着他。老人说:“我十六岁在普兰店卫生学校就读,和同学们一起参军,在华东军区当军医。”五个小时之后,我把他安全送到家。

从一楼到三楼的露天楼梯,又窄又陡没按扶手。每当冬天冰雪覆盖,都有人滑倒摔伤,居民们不断向物业反映,一直没解决。以前下雪,物业清洁工还象征性地扫一扫,居民们拒交物业费之后,再没人打扫。自从搬到侯一小区,我年年冬天扫雪,一边下一边扫,不让雪存楼道。用铁锨铲雪影响居民休息,我用三合板推雪,既便捷还没有声音。每当我起大早扫完雪,人们也到了上班下楼时间。每当这时,总有人拿笤帚和铁锨,夸张地比划几下,造成早起扫雪假象,博得居民们的感激和褒奖。刘萤起早贪黑上下班,我天天买菜做饭接送女儿上下学。居民们以为我没有工作,劝我出去找点活干。不管登三轮车送货,看大门打扫卫生,都能补贴家用。“太极拳”一直在家里闲置,连挂面都吃不上,只得放鼻,不相信还有不上班的工作。他现身说法苦口婆心,我不为所动。他到一家冷冻库蹬三轮车,那天财大气粗般施舍,送来一块残留零星瘦肉的大肥肉,让我给孩子包顿饺子解馋。

再困难,我们也没吃过肥肉,更别说给孩子包饺子。他刚走,我把肥肉扔进垃圾桶。邻居们纳闷,这家男人没有工作,吃穿不愁,每天买菜一顿饭不少做,女儿打扮得花团锦簇,宠爱的如同波斯猫。他们一直不知道我干什么。

南方某地区有人被华南虎咬死,死者残缺不全,播音员毫不掩饰惊喜。莫泊桑说:生活可能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好,但也不会像你想像的那样糟。我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如同云开雾散辨明方向:大连处处是大连。我并不满足目前的状况,离我想要的生活距离仍很遥远。我还要继续努力奋斗,实现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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