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詹尼今天没戴手套(2/2)
他望着窗外,《晨邮报》的报童正沿街奔跑,猩红的标题在雾里忽隐忽现:救世主背后的交易?楼下传来马蹄声,两辆黑色马车停在白厅门口,穿黑西装的调查员抱着文件箱鱼贯而入——詹尼的回信比他预想的快,信纸上只写着一行字:十点,调查委员会。
听证会大厅的穹顶落着细密的雨珠。
詹尼走进来的时候,十二盏水晶吊灯同时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没穿常日的墨绿裙,只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亚麻衫,怀里抱着本皮面日记——封脊磨损的痕迹,康罗伊记得是去年冬夜她在办公室改算法时,被椅角蹭的。
威尔逊小姐,首席调查官推了推夹鼻镜,根据《公职人员道德法》,你需要解释——
我接受质询,但不需要律师。詹尼打断他,声音像浸了晨露的琴弦。
她翻开日记,纸页间飘落半片干蕨叶,1856年3月17日,南威尔士。她的指尖抚过潦草的字迹,矿难发生后第七天,汤姆森太太抱着三个月大的婴儿跪在我脚边。
她的围裙沾着血,说只要能找到她丈夫的遗体,愿意签十年契约卖身为奴。
大厅里响起抽气声。
康罗伊看见第三排的老议员攥紧了怀表链,银表壳在他掌心压出红印。
我没有答应。詹尼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我哭了。
因为我知道,这种苦难不该存在,而我无力改变全部。她合上日记,抬头时睫毛上凝着水光,你们可以查我的账目、查电报、查差分机日志——但请告诉我,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停在角落里偷拍的记者身上,当一个女人的眼泪是真的,她的行为就一定是假的吗?
水晶吊灯突然晃了晃。
不知谁的钢笔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里,首席调查官的喉结动了动:休会三十分钟。
三日后的黄昏,康罗伊在办公室见到那份调查报告。
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是前《泰晤士报》记者的逮捕令,背面用红笔标着圣殿骑士团经费流向。
他抬头时,詹尼正站在落地窗前,夕阳将她的轮廓染成蜜色。
维多利亚的信。她递来封火漆未拆的信封,指尖还沾着炉灰,她说我在替她练习如何做一个会犯错的人
康罗伊拆开信,女王的花体字在信纸上流淌。
他注意到詹尼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指缝间露出半截褪色的皮手套——是五年前那副,掌心还留着烛火烫的疤。
要烧了吗?他轻声问。
詹尼没说话,转身走向壁炉。
火焰舔过手套边缘时,她突然顿住:乔治,你听。
窗外传来童声。
几个扎着羊角辫的流浪女孩挤在巷口,轮流抱着台小型回音站设备。
最矮的那个踮着脚,用沾着煤渣的手指戳了戳扩音器:小姐!
我们学会听了,现在想学怎么说话!
詹尼笑了。
她弯腰从炉边捡起半根木炭,在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字:明天开始,我教你们写第一封信。
温莎城堡的私人收藏匣里,维多利亚将信副本轻轻放下。
烛火映着她鬓角的碎发,她在标签上写下未来之声——始于一名不愿戴手套的女人,羽毛笔尖悬在二字上,犹豫片刻,又添了个括号:和她掌心的疤。
雨是后半夜来的。
康罗伊在书房整理差分机图纸时,窗玻璃突然被敲得噼啪响。
他拉开窗帘,只看见埃默里的黑礼帽在雨幕里晃了晃,转瞬间就消失在通向金融城的巷子里。
先生?管家举着烛台进来,要添煤吗?
康罗伊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图纸上的齿轮突然模糊了。
他想起埃默里冲进来时苍白的脸,想起金融城地下控制室那扇永远上着三重锁的门——门后,是刚完成第七次迭代的差分机核心,正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某种即将破茧的生物。